夜色褪尽,晨曦的第一缕微光,冰冷地刺破了时西别墅的窗帘。
这是一个没有温度的黎明。
早上七点整,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滑到别墅门口,车门打开,翎煜迈步而出。
他一夜未眠,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身上那件剪裁得体的风衣,也因长途奔波而起了几道褶皱。
他走到门前,正准备按门铃,却发现厚重的实木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玄关、客厅、旋转楼梯……整个别墅空旷得像一座巨大的陵墓,死寂无声,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凝固的寒意。
翎煜没有片刻停留,径直朝着二楼主卧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
主卧的门同样虚掩着。
他抬起手,指节屈起,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落下,室内传来一道沙哑得几乎不似人声的回应。
“进来。”
翎煜推门而入。
浓重的烟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窗帘紧闭,只留下一线缝隙,光线昏暗。
房间里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阴影中。
傅西朝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整个人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胡乱地滴着水,身上只随意地套着一件黑色浴袍,领口敞开,露出大片苍白而结实的胸膛。
他的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
而那张他们睡了无数个日夜的大床上,被子整齐地盖着,隆起一个人形的轮廓。
那轮廓,安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翎煜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床上,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步步走过去,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傅西朝……”
他指着床上那个静止不动的身影,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这到底……怎么回事?”
“霍时牧……他是怎么死的?”
傅西朝没有看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将烟送到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白色的烟雾从他唇齿间溢出,模糊了他那张俊美到毫无生气的脸。
“是桑聿。”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本来要杀我的。”
“是阿牧替我挡了一枪……”
烟灰簌簌落下,掉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
翎煜的心脏猛地一沉,最坏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看着傅西朝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窜了上来。
“那你呢?”
翎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你再有没有……做傻事?”
他说着,猛地伸手,想去拽傅西朝的手臂,想去掀开他的袖子查看!
傅西朝却像被烫到一般,闪电般地躲开了他的手。
那个动作,快得不合常理。
“没有。”
他吐出两个字,依旧是那种能把人冻伤的淡漠。
翎煜看着他空荡荡的浴袍袖口,听着那句苍白无力的否认,心脏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
他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以他对傅西朝的了解,那个男人爱霍时牧早已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了疯魔。
现在霍时牧死了,还是为他而死。
这个男人……怎么可能还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他怕的不是傅西朝的恨,不是他的复仇。
他怕的是,傅西朝会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地,跟着霍时牧一起去了。
这比天塌下来还可怕。
翎煜的呼吸一滞,心底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知道傅西朝有低级bpd人格障碍,情绪的悬崖就在脚下,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傅西朝,你别逼我。”
翎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狠厉,像是在威胁,又像是在乞求。
他不再废话,猛地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钳住了傅西朝那只躲闪的手臂。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心头发颤。
他粗暴地,几乎是撕扯着,将那宽大的黑色浴袍袖口往上掀开!
然而,预想中鲜血淋漓的画面没有出现。
那截手臂苍白,劲瘦,肌理分明,除了几道陈旧的疤痕,再无新的伤口。
翎煜愣住了。
他抬起头,对上傅西朝那双空洞得吓人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没有恨,没有痛,甚至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这比看到他自残还要让翎煜感到恐慌。
一颗悬着的心,非但没有落下,反而被提到了嗓子眼,不上不下地梗着。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傅西朝忽然开口了。
“翎煜,你王者荣耀玩的怎么样?”
他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从唇边吐出,声音沙哑得如同沙砾滚过。
翎煜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什么?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王者荣耀?
在这种时候?
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还行,”翎煜被这神来一笔问得措手不及,下意识地,甚至带着一丝本能的骄傲,回答道,“我可是国服瑶妹,目前王者88颗星。”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傅西朝却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猩红的烟头在昏暗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今天中午,你和我们去参加荣耀杯比赛吧。”
他的语调平直,没有一丝波澜。
“你代替阿牧的位置。”
“啥?”
翎煜彻底懵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让我去参赛?这……这能行吗?”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就是傅西朝疯了!
还要让他这个心理医生去顶替霍时牧的位置?
翎煜有生之年,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打个比赛,更没想过会是在这种荒唐到极致的情况下。
“不行也得行。”
傅西朝掐灭了烟,将烟蒂随意地扔在地毯上,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他没有看翎煜,而是转身,深情地凝视着床上那个隆起的轮廓,目光缱绻,仿佛要将那人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我们现在去艾奥斯酒店,wild,mage和tank三个人还在酒店。”
翎煜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那孤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傅西朝不是没做傻事。
他正在做一件,比自杀……更疯狂的事。
翎煜打了个寒颤,来不及多想,拔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