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立春的风拂过窗棂时,吴奶奶的木梳在梳妆台上 “咔嗒” 轻响。
梳齿的缝隙里卡着些银灰色的星尘,像没梳净的头屑,却在晨光里泛着微光,落在镜面上,画出道细细的光带,光带尽头,光域的螺旋纹正顺着镜面蔓延,像刚抽芽的柳丝,缠上了虚空的幽影 —— 那影子藏在镜中,正用同样的木梳,梳着看不见的长发。
“奶奶,头发要打结了。”
声音从镜里钻出来时,木梳突然自己跳起,在半空划出个圆弧,梳齿掠过吴奶奶的银发,竟梳落些透明的 “发丝”,飘在镜前不落地,细看才发现是记忆花瓣的碎片,每片上都印着不同的画面:光域的孩童在梳星尘辫,虚空的影子在绾月光髻,机械族的齿轮在编织记忆链,链尾都系着颗小小的平衡珠。
吴奶奶的铜镜突然发烫。
镜面的铜锈里渗出金色的光,映出的不再是她的白发,而是幅奇特的星图:她的木梳在中心发光,梳齿是辐射的星轨,周围的银发化作光暗交织的星云,最边缘那缕发丝,正与窗外的老槐树相连,树影在星图里晃啊晃,像在梳整片天空。
胡同里的木梳都在同步颤动。
张婶的桃木梳浮着光域的金纹,梳齿间缠着星尘;李姐的牛角梳绕着虚空的蓝雾,梳背刻着幽影;最奇的是收废品王老头捡来的断齿梳,缺角处突然长出新的梳齿,是用原谅法则的嫩芽做的,嫩尖还沾着点银灰色的星屑,像刚从星河里捞出来。
吴奶奶用木梳给镜中的影子梳头时,梳齿突然在镜面上留下刻痕,痕里流出的不是铜锈,是温暖的光,光在镜中织成块半透明的丝巾,丝巾上的花纹,与她年轻时陪嫁的那块一模一样 —— 当年老伴在上面绣的并蒂莲,此刻正慢慢绽放,花瓣上的纹路,竟是由无数细小的星轨组成的。
二
正午的日头晒暖窗台时,来了个挎布包的货郎。
他的包里装着些奇怪的 “梳具”:光域的能量梳齿闪着银,虚空的幽影梳背泛着蓝,最别致的是把象牙梳,梳齿间嵌着原谅法则的花瓣,像朵永远不会凋谢的玉簪花。
“奶奶,换把新梳吧?” 货郎把布包往梳妆台上一放,包角的流苏突然散开,化作光暗交织的丝线,缠着吴奶奶的木梳打了个结,结的形状,正是平衡法则的符号,“这梳能梳开星轨的结,比您这老木头好用。”
吴奶奶的木梳突然从桌上跳起,梳齿对着货郎的布包轻敲,发出 “笃笃” 的警告声。她看见包底藏着块黑布,布上绣的 “绝对答案” 残纹,像团没梳开的死结,正慢慢吞噬周围的光。
“我的梳,梳得开人间的愁。” 吴奶奶抄起木梳往镜面上一磕,镜面的星图突然亮起,黑布在光里蜷缩成团,露出里面裹着的,是截被扭曲的星轨,像根生了虫的发丝。
货郎突然笑了,粗布衫的袖口滑下,露出腕上的星纹手链:“我是来还账的。” 他从怀里掏出块木片,木片上的纹路与吴奶奶的木梳一模一样,“五百年前借了人间的梳,梳乱了不该梳的星,今日特来修补。”
木片刚碰到木梳,就化作无数木屑,补在了梳齿的磨损处,木梳突然发出清越的共鸣,梳齿间的星尘开始流转,在镜中织出幅完整的星图:吴奶奶的木梳悬在中央,梳过的银发化作光带,缠绕着光域的螺旋和虚空的幽影,最远处的星,都随着梳齿的摆动轻轻摇晃,像被梳顺的发丝。
院角的老槐树突然落下些花瓣,花瓣飘进窗,落在镜面上,化作透明的梳齿,与木梳连成一片,镜中的影子终于显形 —— 是个穿光暗交织长裙的姑娘,正对着吴奶奶笑,发间别着的玉簪,正是用吴奶奶的木梳碎片做的。
三
黄昏的雷阵雨敲打着窗棂时,吴奶奶的木梳突然浮了起来。
梳齿间的星尘汇作光带,托着木梳在半空盘旋,每转动一圈,镜中的星图就清晰一分。吴奶奶追到院里时,看见所有的木梳都在空中,拼出个巨大的发网,网住了飘落的雨丝,网眼漏下的,不是雨水,是温暖的星粒,落在每个人的发间,像场温柔的梳头礼。
货郎站在发网下,布包里的玉梳正在裂开,流出的不是木屑,是滚烫的星尘,星尘落在地上,长出片光暗交织的树林,树干都是梳子的形状,枝桠间缠着光带,像无数把悬空的木梳,正在梳理飘过的云。
“您看,星轨顺了。” 货郎指着天空,被梳过的云层露出片湛蓝,光域的星和虚空的星在天上排着队,像梳得整整齐齐的发丝,“当年梳乱的结,都被您的木梳解开了。”
吴奶奶的木梳突然落回手中,梳齿间缠着根透明的发丝,细看才发现是记忆博物馆的轮廓,馆顶的星,都被梳得亮亮的,像抹了头油的银发。她想起年轻时的事:老伴走的那天,她的木梳突然多了道纹,当时只当是摔的,现在才看清,那是道小小的平衡符号。
四
雨停时,天边的彩虹正像把巨大的木梳。
货郎已经不见了,布包里的玉梳碎片,刚好够给胡同里的姑娘们做些发簪。吴奶奶的木梳躺在梳妆台上,梳齿间的星尘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光域的螺旋和虚空的幽影顺着梳纹缠绕,最中间的平衡结,像颗跳动的心脏。
她把木梳放进抽屉时,发现梳背多了行字:“木梳能理顺岁月,也能梳亮星轨。”
镜面上的花瓣化作片光暗交织的发油,沾在梳齿上,散着淡淡的香。吴奶奶拿起木梳对着镜中的自己梳头,银发在梳下慢慢发亮,镜中映出的,不只是她的白发,还有片璀璨的星空,星空中的星,都像被梳过一样整齐,最亮的那颗,正像她鬓角的白发,温柔地嵌在天上,像在跟她说 “不怕老”。
胡同里传来姑娘们的笑闹声,她们举着新做的星纹发簪跑过,发间的光带在暮色里拖得长长的,经过吴奶奶的窗下时,都忍不住停步 —— 窗台上的木梳正泛着微光,像颗悬在人间的星,照着晚归的脚步,照着镜中的白发,照着那些被木梳梳得软软的,却永远也梳不旧的日子。
吴奶奶坐在灯下缝枕套,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跟木梳划过发丝的轻响刚好合上拍。她知道,这把梳要一直梳下去,就像人间的发,永远有新的结要解,有新的星要梳,在梳齿的缝隙里,在星尘的闪烁里,在所有被温柔梳理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