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纪玄霜,出生于穹宇四等富饶星“珀琉斯星”,那里是落魄贵族保留地。
而我,是这片泥沼中挣扎求存的,落魄贵族的后裔。
我的母亲纪盼芙,一生娶了二十几房夫侍,我的父亲不过是其中之一。
在这生育率低得令人绝望的星际时代,母亲能拥有我和同母异父的妹妹纪笑白两个孩子,已算得上是“顶级的生育力”。
她时常将这件事挂在嘴边,当成向旁人炫耀的资本。
夫侍们家族提供的供养、联邦政府发放的生育津贴,原本足够我们在珀琉斯星过上富足安稳的生活。
可我们这些所谓的“贵族”,祖辈都曾在一等富饶星见过真正的繁华与奢靡。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句话,在我的家族,在我的母亲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固执地维持着记忆中一等富饶星上的生活做派和社交圈层,那是一个无底洞。
很快,夫侍们家族积累的微薄私产被挥霍一空,连同我父亲那份最后的倚仗,也未能幸免。
至此,我们过上了依附与索取,虚伪与攀比的日子。
家族的厅堂依旧挂着褪色的族徽,谈论着早已无人记得的“荣光”,餐桌上却常常捉襟见肘。
母亲的目光,渐渐从那些华而不实的社交,转移到了我和妹妹身上,尤其是对我。
她常说:“玄霜,你是我们纪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孩子,你的脑子,就是我们家族重回荣耀巅峰的希望。”
于是,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充斥着无止境的学习、研究。
他们不在乎我喜欢什么,只在乎我的研究成果能否换来名望与资源,能否成为他们攀附更高阶贵族的敲门砖。
我凭借“蜕茧舱计划”在帝国科研界崭露头角时,家族欣喜若狂。
当然,他们并不是为我感到骄傲,而是看到了我身上潜藏的巨大价值——我能让他们过上想要的生活。
所以,当雌皇之女虞从梦,那个声名狼藉的公主,表示出对我的“兴趣”时,家族所有人,包括我那曾对我寄予“厚望”的母亲,都毫不犹豫地将我推了出去。
“玄霜,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是公主殿下!是皇室!”
“只要你点头,我们纪家就能一飞冲天,重回昔日荣光!”
“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家族继续沉沦吗?你的孝心呢?”
母亲甚至以泪洗面,以死相逼,说我若不答应,便是让整个家族蒙羞,让列祖列宗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那一刻,我看着他们狂热而卑微的嘴脸,只觉得彻骨冰凉。
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天赋,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筹码。
我妥协了。
踏入了那场名为“婚姻”,实为噩梦的深渊。
成婚五年,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岁月。
虞从梦的骄纵、任性、残忍,将我所有的尊严都踩在脚下。
她亵渎我的科研,羞辱我的人格,将我视为可以随意玩弄的器物。
最屈辱的,便是那次发情期,被她锁在实验台上,切断抑制剂,全网直播我的狼狈与挣扎。
弹幕里是贵族雌性们刺耳的讥笑与下流的调戏,而她,倚在沙发上,摇晃着红酒杯,笑着将我“明码标价”。
那一刻,我不仅是她的玩物,更是整个上流社会眼中的笑话。
身体的痛苦尚可忍受,但精神的屈辱如如万蚁噬心,每一刻都在啃噬我的灵魂。
我无数次在深夜望着天花板,问自己为何活成这样。
我看着她那张美丽却恶毒的脸,恨意如同疯长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几乎要窒息。
我终于明白,在真正的权贵面前,我引以为傲的学识、我的尊严,一文不值。
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唯有恨。
我以自毁的方式,用三十四处刀伤,换来了与她的离婚,换来了自由,也换来了雌皇所谓的“补偿”——科研院首席的位置,家族的些许好处。
可那些伤痕,外在的,内在的,早已深深刻入我的灵魂。
我夜夜从噩梦中惊醒,耳边回荡着她们的讥笑。
我变得阴郁,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将所有的精力投入“欧米伽摇篮”项目,我要掌握足够的力量,让那些曾经轻视我、践踏我的人,再也不能随意摆布我的命运。
我告诉自己,纪玄霜,你只是暂时被碾进泥里,但绝不会永远跪着。
我原以为,我会带着这蚀骨的恨意,直到生命的尽头。
直到……她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以一种全然陌生的姿态。
当我收到雌皇密令,要我前往荒星确认虞从梦的孕情时,胸腔积压了太久恨意瞬间翻涌。
机会终于来了。
那个将我尊严践踏得粉碎,让我沦为全星际笑柄的雌性,那个恶毒、骄纵的虞从梦,果然死性不改。
在荒星那种地方待了四个月就声称怀孕?
还是双胎?
滑天下之大稽。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星际的生育率是何等低下,荒星医疗条件又极差,她怎可能轻易有孕。
这拙劣的谎言,无非是她试图逃离荒星刑罚的手段。
她以为,凭借她早已被废黜的公主身份,还能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之间?
呵。
我几乎是带着一种即将手刃仇敌的快意,接下了这个任务。
我要亲自去撕破她的伪装,将她最后的希望踩灭,让她彻底烂在那片肮脏之地。这是我等待已久的报复。
踏上荒星,空气中弥漫的粗粝和贫瘠,让我更加确信她的处境艰难,因而也更显得她这“孕事”荒唐可笑。
可是当我真正见到她时,预想中她嚣张跋扈、巧言令色的模样并未出现。
她就站在那里,躲在霍司珩身后,怯生生地望着我。
只是一眼,那深入骨髓的应激反应便汹涌而来。
胃部痉挛,恶心感直冲喉咙。
我当时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失态。
冲进洗手间,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镜中映出我苍白而扭曲的脸。
“虞从梦……你真该死啊!”我对着镜子,齿缝间挤出低语,带着连自己都心惊的寒意。
光是看到她,就让我生理不适,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可……她似乎不一样了。
那双曾经盛满傲慢和恶意的眼睛,此刻却像受惊的小鹿,写满了惶恐与不安。
她甚至不敢与我对视,在我质问她是否失忆时,她躲闪着,含糊地道歉。
装!
一定是在装!
我心中冷笑。
霍司珩说她忘了许多事,多么完美的借口!
是为了博取同情,让霍司珩护着她,还是有了什么更高明的指点?
我坚持当场用医疗舱为她做孕检,我要亲手揭穿这个谎言,看着她从自以为是的云端跌落。
可是,当医疗舱的显示屏上,清晰地显示出“怀孕七周,双胎,指标正常”的字样时,我愣住了。
怎么可能?!
数据不会骗人,那台“星驰-3000型”医疗舱的参数正常,没有被篡改的痕迹。
她竟然……真的怀孕了。
那一刻,我的认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困惑,因为事情超出了我预设的轨道。
这不在我的复仇剧本里。
看着她因为霍司珩一句“失忆”而露出的茫然,看着她与凤羡予对话时那陌生与疏离……
她好像,真的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那个张牙舞爪、以折磨我为乐的恶魔,而是一个会害怕、会不安,甚至显得有些脆弱的雌性。
这个发现让我烦躁。
我宁愿她依旧是那个面目可憎的虞从梦,这样我的恨意才能纯粹而坚定。
可如今,面对这个怯生生的、仿佛一碰即碎的她,我那积攒了五年多年的恨意,竟像是撞上了一团柔软的棉花,无处着力。
不,纪玄霜,你不能心软。
我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她的新把戏,更高明,更难以识破。
但为什么,看着她那双盛满水汽、不敢看我的眼睛时,我复仇的决心,会有一瞬间的动摇?
这真是一种……令人厌恶的感觉。
返程途中,我冷眼旁观着她与霍司珩之间那看似亲昵的互动,心中冷笑连连。
演戏?
看你们能演到几时。
袭击来得猝不及防。
能量光束撕裂天空,战车与悬浮车将我们围困在沙谷。
对方是冲着灭口来的,手段狠辣,数量众多。
霍司珩和凤羡予拼死抵抗,我也耗尽精神力试图干扰敌方系统,却遭到反噬。
看着霍司珩伤痕累累依旧将她护在身后,看着凤羡予力竭化回幼崽形态,我自己也因精神力枯竭而无法维持人形……
难道我天生欠虞从梦的吗?我竟在这里为她陪葬。
最后失去意识前,我都在想:我们……大概要死在这里了吧。
也好,和这个恨之入骨的人同归于尽,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过了好多天。
等我的意识恢复过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南风白星的医院里了。
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提醒着我我还活着。
我们还活着?
怎么可能?在那种围攻下……
我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试图理清思绪。
然而,一股极其清冽、淡雅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我的鼻尖。
是雌性的信息素。
这气息……很陌生。
这气息更像初春冰雪消融时,山涧边悄然绽放的第一支嫩竹,带着一种至纯至净的安抚力量。
它让我的精神图景很舒服,内心也很安宁。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平和的气息,尤其是来自雌性。
她是谁?
她还替我疏导了精神力。
查房的医生说是我的雌主精心照顾一整夜。
我眉头紧皱,雌主?
我心中一阵恼火,赶走了医生,打开了病房内的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