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外,杀声震天,火光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
浮丘伯的算计如同一张完美的蛛网,每一根丝线都牵动着一个棋子。樊於期提前发难,是意料之中的第一步,意在逼迫相邦府亮出底牌。
然而,棋盘上出现了第一个意外。
当卫尉张竭与嫪毐率领卫尉军如潮水般涌入战场时,他们手中的兵刃,并未像浮丘伯预料的那样刺向岌岌可危的郎中令军,而是如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地扎进了中尉军的侧翼!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连成一片。正在猛攻宫门的樊於期部众猝不及,侧翼瞬间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张竭!嫪毐!你们疯了?!”樊於期目眦欲裂,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咆哮。
观星台上,浮丘伯的微笑第一次凝固了。
卫尉军……反水了?
这不可能!张竭明明是他们的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闪过!是李斯?还是那个年轻的秦王?
棋盘,乱了。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甘罗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棋盘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外围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上。
这意味着……宫城核心,空虚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毒蛇般缠住了甘罗的心。
只要秦王嬴政一死,吕不韦便可名正言顺地以相邦之位,扶立幼主,监国摄政!届时,什么长安君、什么太后,都将是土鸡瓦狗!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全员听令!”甘罗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淬了冰的刀锋,“目标,章台宫!”
“遵命!”
三百死士的回应整齐划一,没有丝毫疑问或恐惧。他们是为相邦而生的兵器,兵器的天职就是服从。
“咻!咻!咻!”
数十支特制的勾爪弩矢呼啸而出,死死咬住宫墙高处的墙垛。三百道黑影如猿猴般,在墙壁上几个借力,悄无声息地翻入宫墙之内,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吹过,未引起外围混战中任何人的注意。
甘罗率队刚一落地,便遭遇了一队巡逻的郎中令卫士。
“什么人!”百将厉声喝问。
回答他的是一片密集的、带着“嗡嗡”声的幽光。
是袖弩。
这些死士人手一具,可在十步之内精准命中咽喉、眼窝等致命要害。
那名百将的喝问声戛然而止,喉咙上插着三支短矢,难以置信地倒下。他身后的五十名卫士,在一瞬间就被这片死亡之雨覆盖,超过半数当场毙命,剩下的也瞬间陷入混乱。
混乱只持续了一息。
因为三百死士已经如狼群般扑了上去。他们三人一组,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战斗单元。一人持短盾主防,两人持短剑或匕首,从盾牌的缝隙中闪电般刺出。
他们的攻击不求势大力沉,只求快、准、狠。每一次出击,都对准了秦军制式铠甲的连接处,颈部、腋下、大腿内侧。
郎中令的卫士是精锐,他们习惯了阵列对抗,习惯了长戈大戟的碰撞。但面对这种贴身、高效、纯粹以杀人为目的的战技,他们的阵型被瞬间撕碎。
不到三十息,五十人的巡逻队全军覆没,而甘罗这边,仅有两人受了轻伤。
“继续前进!”
甘罗眼神冰冷,一脚踢开脚下的尸体,带着队伍如一道黑色的溪流,沿着宫殿的阴影,向着章台宫的方向疾速渗透。
他们很快抵达了章台宫前的巨大广场。这里,最后一道防线已经集结。
三百名宫廷禁卫,由郎中令亲自率领,结成了密不透风的龟甲阵。巨大的盾牌护住正面,长戈从盾牌缝隙中伸出,如钢铁的森林。后排的弓弩手已经引弓待发。
“放箭!”郎中令怒吼。
箭如雨下。
甘罗的死士们却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他们以惊人的速度收缩阵型,最外围的死士举起特制的圆形小盾,层层叠叠,如同鱼鳞般护住头顶和四周。
“叮叮当当!”
箭矢撞在盾阵上,竟大多被滑开,只有少数几支侥幸穿透缝隙,却也被内层士兵的身体挡住。
硬抗一轮箭雨,死士阵型竟未伤亡一人!
不等第二轮箭雨袭来,死士的百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盾阵轰然散开,数十个黑色的陶罐被投掷出去,在禁卫军阵前摔得粉碎。一股刺鼻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烟雾中夹杂着辣椒与石灰的粉末,呛得人涕泪横流,视野一片模糊。
“咳咳……咳!敌袭!”
禁卫军阵脚大乱。
“杀!”
死士们从浓烟中冲出。他们早已用湿布蒙住口鼻。
此刻,这些死士展现了另一个维度的碾压。
他们的目标不是杀伤最多的人,而是破坏对方的组织。
数十名死士如利箭般直插禁卫军阵型的几个关键节点,持旗的旗手、传令的鼓手、指挥的百将!
一名百将正在大声呼喝,试图重整队形,一道黑影从他身侧闪过,他只觉脖颈一凉,声音便堵在了喉咙里,鲜血喷涌而出。
战鼓声戛然而止,鼓手的心口插着一柄匕首。
帅旗晃了晃,轰然倒下,持旗手的头颅滚出老远。
失去了指挥和联络,本就混乱的禁卫军彻底变成了一盘散沙。
死士们则如同高效的屠宰机器,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带走一条生命。他们彼此间的配合默契到了极致,一人吸引了长戈的攻击,另一人便会从旁切入,瞬间结果对手。
郎中令副将目睹此景,心胆俱裂。这些人究竟是哪里来的怪物?
他挥剑砍翻一名死士,却被另外两柄短剑同时刺穿了胸膛。
最后的防线,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土崩瓦解。
甘罗踩着满地的尸骸,一步步走向章台宫那紧闭的朱红大门。他身上溅满了温热的鲜血,少年清秀的脸庞在火光下显得狰狞而神圣。
三百死士,此刻还剩二百六十余人。他们迅速在殿门前布下防御阵型,将一切隔绝在外。
甘罗独自一人,缓缓走到门前。
他知道,门后就是那个想要开创一个全新时代的年轻君王。
而他,甘罗,将亲手终结这个时代,为他的义父,扫清最后,也是最大的障碍。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准备下达最后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