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真安静地躺在原地没动,就算不开口问,他也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况,无非是他感染了疫症,这段时间已经病得意识不清,凌承恩没日没夜的照顾他罢了。
他不动,主要也是因为凌承恩感知很敏锐。
可能他稍微有个大一点的动作,她都会立刻醒过来查看。
因为她大半张脸都沐浴在阳光下,所以皮肤上的瑕疵能看的一清二楚,尤其是眼下的青黑很重。
他也不忍心吵醒她。
重真没有盯着她看太久,对于第六感强大的虎族兽人而言,视线也是一种干扰,会惊扰到她。
他静静地仰躺在干草铺上,感觉身体还是很沉重,就连眼皮也是沉的,只是苏醒了短短二十分钟左右,他就已经累得不得不阖上眼皮,再度陷入了无休止的噩梦中。
凌承恩醒过来之后,山洞内还是静悄悄的,她起身后第一时间去查看了重真的情况。
将手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凌承恩就立刻缩回了手。
又开始发烧了。
她正准备起身时,发现干草叶子上沾染了一些血。
随后才发现了一小片干枯的血迹。
她的眼皮重重跳了几下,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就算是玉恒……可能短时间也没办法拿出针对这种或许该被称之为鼠疫的病,需要抗生素。
凌承恩这次没有任何的迟疑,直接和系统兑换了抗生素。
系统看着她熟练地拆装,使用注射器,用酒精擦拭了皮肤后,直接就将抗生素注射了。
使用完成之后,她就让系统将这些东西销毁。
鼠疫非常危险,根据她前世的历史记载,鼠疫在世界上有三次大流行,以发病快,死亡率高,自然疫源为特点。
尤其是从14世纪持续到17世纪的黑死病,共导致了一亿多人死亡,而最后而这场持续了数百年的疫情,也不是人类战胜了它,而是人口大量死亡后,人口密度降低,缓解了疫情的传播。
凌承恩这几天一直观察重真的症状,与鼠疫的发病症状极其相似,但可能是因为兽人体质更好一些,所以发病时间稍稍延迟了一点,但症状几乎是一模一样。
重真可不能死,他的作用很大。
比起白青羽和玉恒,他的战斗能力确实不强,而且性格也更复杂一点,小心思不少,但总体来说,他的统筹办事能力很强,学习能力更强。
就像是文字,她没有系统地教过家里几个人,但平时会在兽皮上写一些备忘录,或者画一些比较重要的图纸。
家里这几个人,她都没怎么仔细解释过,但重真属于那种琢磨一段时间,就能看懂的那种。
尤其是文字和数字,他学得很快。
至少目前她写的东西,他都是能看懂并理解的。
而建造城池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她不可能一个人大包大揽,重真就是她一开始就属意的那个总负责人。
而且重真很善于观察人,并且抓住这些人某方面的特性,做出更为合理的规划和安排。
用手上的大量积分,兑换一支抗生素,绝对是一件很值的事情。
给重真注射抗生素后,凌承恩才松了口气,开始收拾残留的血迹。
这些东西也可能会造成疫情传播,所以得及时处理掉。
系统好奇道:“你不怕自己也感染啊?”
凌承恩虽然做了防护措施,但条件太差,没办法像以前那么严谨,不过她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
对于系统的问题,她本来是不想回答的。
鼠疫这个问题,她一开始其实觉得感染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谨慎对待,以防万一。
没想到三个人中,就重真中招了。
而且她有精神系异能,可以完成身体内视,对自己的身体是十分了解的。
总之就是,健康得很。
一拳能打死一头牛那种健康。
而且又询问过凌霄关于穆兰平原疫症的情况,确定了疫情的潜伏期,目前已经过了潜伏期……
她感染的可能性很低。
当然在近身照顾重真的过程中可能会感染,但是她已经在重真发病后,玉恒来之前,给自己和雾卓接种了一剂疫苗。
雾卓虽然好奇她手里的东西,但很懂事的没有追问。
至于玉恒,她是想给他接种来着。
但怎么解释就很麻烦了。
他不像雾卓那么容易糊弄。
而且她也很好奇,玉恒种族血脉的特殊性,会不会让他对这种疫症有绝对的免疫。
凌承恩将带血的干草一把火烧掉后,直接问了玉恒这个问题。
他正坐在石头上烤肉,听到凌承恩的问题后,沉默了一会儿道:“不会感染。”
这也是伏青族的一个特点,对目前兽原上流行的绝大部分疫症,都是免疫的。
有些比较特殊的疫症,就算他们会感染,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但可能会成为传播体。
“伏青族因为这个特性,所以在南兽原生活的近千年时间里,处境一直都不太好。”
“七百多年前,南荒原流行一种出血病,当时死了不少的奴隶和贵族,因为伏青族与异植伴生,算是天生的木系兽人,对植物又有着极强的亲和力,所以巫医水平是南兽原最高的。然后前往森谷求助的兽人就很多,就有人就发现我们伏青族无一人感染。”
“因为出血病并不好治疗,当时的巫医治疗还很落后,对异植和药草的理解也很片面,所以就算森谷的伏青族出手相救,但还是有超过七成的人死去。”
“所以,陷入恐慌的其他种族兽人,就觉得我们的体质是特殊的,只要食用了我们的血肉,病就会彻底好。”
“所以,伏青族因此陷入了动乱时期,有很多毫无防备的雌性和幼崽被残害,被当成了人牲分食……”
“但那些人的病情也并没有好转,整个南兽原上死去的人口超过一半,这场疫症才终于得到缓解。”
“直到后来很久,伏青族一位擅医的族人长时间的接诊出血病人,才发现我们并不是不会感染这种疫症,只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病状罢了。”
“出血病在三百多年前也传播过一阵,又死了不少人,我们这一族有一个很擅长药草研究的天才,最后发现了一种可以治疗出血病的药物,将超过一半的死亡率,降到了两成左右。”
其实就算是两成死亡率,也依旧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但是已经比七百年前那段最黑暗的时期好很多了。
因为两次出血病大范围传播的历史,南兽原的兽人也逐渐摸索出一套对付出血病的方案。
首先就是隔离。
北兽原这边的疫症隔离意识,就是从南兽原那边传过来的。
但焚毁尸体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少见。
目前大部分的兽人部落,还是很少有人能接受,死后直接将尸体焚烧,所以更多的还是抛尸荒野。
后来意识到尸体随意抛弃可能会加剧疫症传播,所以就转为将尸体抛至固定地点,周边几十里都没有任何的部落生活。这也就是西鹭幽地形成的真正原因。
“原来如此……”
“那你们感染了出血病后,就会一直携带这种病症吗?”
玉恒摇头否认了她这种猜测:“不会,感染出血病的人也不是百分百死亡,只是死亡率很高。但十个人中,总有那么两三个运气好,可以痊愈。”
“后来就有巫医发现,出血病虽然来势汹汹,但只要兽人能扛过二十八天,就会由危转安,此后也不会再感染出血病。伏青族的人和这类自行痊愈的兽人其实是差不多的。”
“感染后,没有死亡,也没有病痛,但身体内其实拥有能够对抗这种病的力量。”
“伏青族后来也试着和没有感染过的兽人接触,那些人一直都好好的。”
凌承恩有些欣羡:“那你们这一族的体质还真是挺强悍的。”
玉恒哭笑不得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你们绝对不会得的病,我们反而更容易得?”
“会有这种情况吗?”凌承恩无法想象。
玉恒点点头道:“树温病。”
“对伏青族来说,是一种很严重的病症,感染后死亡的概率比出血病还要高。”
“是一种树木也会得病吗?”
“对,准确来说,是植物先得的病,然后传染给了我们。”
“这种病除了伏青族之外的兽人,是不会感染的,顶多就是肚子不舒服几天,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对异植和我们而言,却是致命性的。”
“得了树温病的植物,会长出很丑陋的褐斑与树瘤,有点像是堆积的鱼卵那样,而伏青族兽人感染后,则是会皮肤生出紫红色的瘢痕,然后从内部一点点溃烂,异常疼痛瘙痒,手一抓就会破,然后就会因为伤口血流不止而亡。”
“很多伏青族都是因为无法忍受这种残忍的病症,最后在血流而亡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凌承恩眨了眨眼睛:“可是你们伏青族再生能力不是很强大吗?”
“不是伏青族再生能力很强大,你对我们这个种族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玉恒有点头疼,还有些无语。
“可你不是被弄成那副样子,都没有死掉?”
“那是因为我比较特殊,还有我的异植。”玉恒抬手让绞绞落地,绞绞眨眼就长成一株宛如森蚺的树藤,小心翼翼地将一朵白色的小花伸到她面前。
“这就是我的伴生异植,它叫绞绞,是一株王藤。”
眼前这株王藤将小花递到凌承恩手中后,就倏然收回了细长的藤丝,然后咻地一下就躲在了玉恒身后,偷偷将上方的大脸盘子转过来,好似人一般娇羞地打量着她。
凌承恩:“……”
不知道为啥,她愣是从一株异植身上,品出了几分娇羞的意思。
也是奇妙得很。
“由鼠类引发的疫症,对我也是不起作用的,你若是担心我治疗好重真后,身上会沾染疫症源,那我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些时间。”玉恒很清楚凌承恩的担心,也没有为她的怀疑而产生任何怨愤的情绪,“对于她而言,部落安全高于他这个人,倒也没什么好计较。”
设身处地想想,如果他是少族长,身后是与他永远站在一起的族人,他也会有这样多的顾虑。
凌承恩觉得自己有点太冷酷了,尤其是看着玉恒这张很平静的脸,难得有点心虚和愧疚。
“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还没有那么冷血无情。”
玉恒抬眼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弯了下嘴角,正准备说些什么。
凌承恩思考了一下,突然说道:“要不,你去幽地那边单独隔离?”
玉恒嘴角的弧度落了下去,盯着她沉默了几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架在火上烤好的猎物取下来,放在了一旁早就清洗干净的阔叶上。
看着凌承恩已经拿着清洗过的匕首去切肉,他双腿岔开,手肘支着膝盖,掌心抵着侧脸,盯着她背影看了老久,最后得出了一个答案。
“心如顽石的雌性。”
绞绞都难得有些同情他,重新变回耳坠后,明明知道凌承恩听不到它与玉恒的声音,但还是小声地说道:“这个小雌性好冷酷无情,我还以为她会心软,直接让你跟他们回去呢?”
玉恒呵笑了一声:“她要是那么容易心软的雌性,她家里那几个兽夫还能夜夜独守空房?”
心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眼前这个小雌性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奉行的可是利益至上,顶多再有那么一点道德底线罢了。
绞绞:“可是你给她种了片花海,她就答应做你伴侣了欸?真要是你说的那样,她为什么不向你索求更多?”
别人雄性追求雌性,只送花花草草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拿出堆成小山的猎物,还有无比珍贵的异植异兽皮毛,甚至是极其难寻的彩宝……可是玉恒这些半点儿都没拿啊。
玉恒:“她又没开口,真要开口,我肯定要准备。”
绞绞还是觉得不对劲:“她不说,你就不给?你现在还住在她家呢,这就是以前森谷那边说的软饭男吧?”
玉恒:“……你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词语?”
他这怎么能叫软饭男呢,这叫凭实力上位!
猎物皮毛异植,他要是想得到,什么没有?
就不能是他这个人闪闪发光,不需要那些外物加持,就能让雌性注意到他的强大与魅力?
绞绞是知道他这个人很自恋的。
真可惜,别人还不知道。
不过,它还是暗暗诅咒这个傻蛋主人,早日被人揭穿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