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轻轻躺下,与晚照面对面侧卧着。她牵起他粗糙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晚照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她的轮廓,从眉骨到下颌,仿佛要将每一寸都刻进心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老天爷可怜我,于是允许我魂魄出窍,最后让我见一见你,又让我听你说你喜欢我,完成我最后一个夙愿。”
“这是做梦吗?”苍雪轻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晚照吃痛地“嘶”了一声,却因此露出欣喜的笑容——疼痛让他确信这不是梦境。
“不是做梦。”晚照突然发力,将她拉入怀中。
他的唇带着初愈的干裂,却滚烫如火,先是轻轻落在她的额头,接着是鼻尖,最后终于寻到那柔软的唇瓣。这个吻生涩却热烈,带着劫后余生的珍视。
晚照确认了苍雪的心意,心中十分甜蜜,即便是刚刚苏醒,即便是身子虚弱,也不肯再次睡去,二人手拉着手,头靠着头,说了许许多多贴心的话,苍雪又喂着晚照吃了些鱼肉,一直到二人都实在是累了,这才倚靠着彼此沉沉睡去。
晚照数次醒来,都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直到他确认苍雪手里的温度,又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又睡过去。
这样一连过了不知多少时日,苍雪自己的右臂已经拆去了绷带,可以正常生活。
而晚照在苍雪的照顾下,终于可以坐起身来。
那扇骨当初伤得颇重,也终于拆去了绷带。而断掉的骨头此时竟然已经全部再生好了新的。
断骨再生,是只有少数几种生物才有的基因。
苍雪啧啧称奇,又抚摸着那扇骨光滑的表面,这和当初受伤之时又完全不一样了。
她问道:“阿照,它是不是真的好了?”
“已经和之前一样了。”
“那你怎么带着它的?这么大一个东西,怎么之前我们从没有发现过?你将它藏在哪里了?”
晚照促狭地笑了一下:“雪儿,你瞧。”
话音刚落,只见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扇骨最上面的关节忽然打开,最上面一截最细小的骨头往下面的关节里收。
接着,第二层的骨头又往下一层收,如此类推,一层一层下去,最后“忽”地一下,那一人多高的扇骨竟然收到只有一支骨簪一般大小,插在泥地中。
电光火石间,苍雪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你的骨簪!”
“嗯。”晚照轻轻点头。
“难怪你从不肯轻易让别人碰它。”苍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说道,“你的扇骨是中空的,那扇骨可以一层一层嵌套着收起来,最后变成骨簪!”
“不错。”
说话间忽然那支骨簪忽然从泥地中自己飞出来,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最后落入到苍雪的手中。
苍雪这才看清楚,那支骨簪精巧细致,若平时藏在身上,旁人决计瞧不出来。
“紫霞庄那时……你送我的是不是它?”
“是。”
“是它飞出来做了暗器救了我的性命?”
“雪儿,你都记得。”
“再后来,你说它裂开了,找工匠修好了,其实是骗我的。你在紫霞庄那时伤了许久都没有好,其实是骨簪碎了,它没有好,对不对?”
晚照红了脸:“是,它其实很脆弱,并没有什么用处。只能生死关头拖延一下时间罢了。”
“可是你几次都拿它出来救我。”
“嗯。”晚照又点头,“我说过,哪怕我死了也要护你的周全。我只是……不敢告诉你。”
苍雪轻声说道:“多谢你,阿照。”
晚照从苍雪手中将骨簪拿过来,插在她的发间:“我一直想把它给你带着,万一的时候护你周全。却又怕你识破我的秘密,从此不敢靠近我。如今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将它插在你的发髻上。”
苍雪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骨簪,问道:“那你怎么办?这个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我们如果日后天天在一起,戴你头上也是一样的。”
“你怎么感知操控它?”
晚照认真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从小它便跟着我,我天生就能操控它。我过去嫌它丑怪,好几次要丢掉它。可是,若它受了伤,或者是离我太远,我会疼。”
“太远是多远?”
“我不知道确切的距离。很小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个怪物,好几次哭着将这多出来的一块骨头扔进垃圾堆。可是每次它又会钻出来跟着我。那时候我不懂,我打过它,张嘴咬过它,可是我自己也会跟着疼。有一次我急了,将它绑着石头沉入到了井里,可是自己当晚便开始发烧,周身疼痛难忍,我只好又偷偷将它打捞回来,从此贴身带着,再也不敢动摆脱它的念头。”
“这是上寒山之前的事情?”
“上寒山后我怕你们发现,我也曾经偷偷将它埋进雪地里。可是……我会冷,也会疼。”
“所以你便一直将它藏起来?”
“嗯。壁画上说我的族人将它当做武器,不过其实这个在我们的世界里是不行的,它太脆弱,也容易被武器所伤。我也是下山之后遇到险情才慢慢开始学会用它。它若伤的太重,我也会有性命的危险。最多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救命,其实用处并不是很大。在裂谷的石洞中时,我中了毒,气息紊乱,也没法精确地操控它,所以和仁仁他们交手到最后也没有用它,只是跳下来的时候唤出了它。”
“多谢你,阿照。”苍雪轻轻抱住晚照,她能活下来,完全是当日所有的人都拼下性命要保全她。
斯人入怀,晚照也轻轻抱住苍雪。
“你都道谢过多少次啦?”晚照低笑着收紧双臂,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摩挲。
怀中的苍雪那么温柔,那么温暖。
晚照闭上眼——原来被全心全意爱着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美好千万倍。他一时舍不得放开。
苍雪没有答话,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她想到死去的天璇、生寒等人,心中莫名一阵痛楚:“阿照,我要上去为大师兄他们报仇。”
晚照道:“这裂谷太深了,而且四处都是峭壁,很难攀爬。等我身子再恢复一些,我们沿着暖流走去探一探,应当可以有法子出去。”
这些日子里,苍雪带他去内湖去看她捕鱼,又带他去看石壁上的壁画和暗文。
晚照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怪物,也许是一种不同的人种。
但是这些日子也过去了好几个月,并没有看到地下有人来往,也没有看到有人和动物生活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