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的身上流出血来,他受了伤,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仿佛那一刀扎在自己身上一点痛苦也没有。
杨富山也一惊,莫非是这些怪物也没有感觉?只是他没有想到这盲眼怪物还通人性,讲义气。
杨富山咧开嘴一笑,齿尖唇上都是鲜血:“你竟然为她挡刀?”
晚照的左肩受了伤,鲜血立刻染红了半边衣裳。
但杨富山毕竟还是蜜合的太上皇,他不能一刀杀了他。杨富山虽然已经疯癫,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仿佛还是知道了许多他们不知道的秘密,特别是为什么不能离开寒星一事情。
他还不能死。
晚照忍痛上前一脚将杨富山踩翻在地上,让他不能再造次,只是低声道:“谁也不能伤害她。”
哪知杨富山听到这句话忽然躺在地上大笑起来,那笑声凄厉,十分难听,笑了半天,才道:“什么?苏北,这怪物爱上你了?!哈哈哈哈!“接着,抬起忽然一声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所有人定睛一看,杨富山的胸口不知什么时候插上了一把尖刀。
生烟惊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杨富山身上不止带了一把短刀,他行为疯癫,杀死了自己的所有贴身侍卫和宫女,自己早就不想活了,只是趁着这一时间一刀了解了自己的性命。
逢此剧变,晚照也吃了一惊,不由得挪开压在杨富山身上的一只脚。
垂死的皇帝突然抬起手臂,指尖颤抖着指向虚空,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根本就……不是……人……”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瞪着双眼,张大了嘴巴,最后头一歪,就断了气了。
几个年轻的器师在一旁拍手叫好:“死得好!死了活该!”诗魄瞪了他们一眼,几个人立刻噤声不敢说话了。
晚照此时只觉得肩头剧痛,闷哼一声蹲下来。苍黄和生烟二人连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口。
杨富山断气时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一位帝王好几代宿主都勤勉治国,随着连续百年的天灾人祸,求救杳无回音,最终也渐渐心灰意冷。
他不知如何发现了无夜宫,又处心积虑地从蜜合退位,带着贴身的护卫和侍女躲了进来,以为可以颐养天年。可是也许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在地下被各种怪异的事情折磨得精神失常。
在他们进无夜宫的时候,这里的人已经开始自相残杀。
苍雪垂下眼眸,看着一地的鲜红和杨富山那扭曲的脸孔,有些失神。她呆立了一会儿,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慢慢正常起来。
苍黄和生烟在一边给晚照处理肩膀上的伤口,还要止血,还要缝针。
而苍雪只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
杨富山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说阿照是怪物,还是在说自己是怪物?
莫非自己真的脑中的芯片是感染了病毒?那所谓的排异反应并不是因为芯片裂开?
不,若自己是感染的病毒,应该会立刻开启无差别杀戮。而她并没有,也不曾有过。
苍雪心中有些乱,她走上前去,手起刀落,将杨富山的头削了下来。
众人没有都大吃一惊,诗魄连忙上前问:“仁心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其他年轻的器师听到这个称呼也都了一跳,问:“师父,仁心大人不是许多年前已经战死?”
诗魄却并没有理会他们,态度忽然变得十分恭敬。
苍雪也不答话,将手中的金刚宝刀一伸,把杨富山脑后划了一个口子,接着用手在里面把他脑后的芯片血淋淋地直接挖了出来。
众人惊呼:“这是……?!”
“这是他的记忆芯片。”
苍黄不解:“雪儿,你想要再复活他?”
苍雪摇摇头:“我要将他的芯片和我的连接上,我倒要进入他的记忆中瞧瞧,他究竟知道一些什么?”
诗魄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明白过来,苍雪脑中确实已经移植了芯片,而那记忆芯片已经苏醒了。
当年诗页说的竟不曾骗他。
诗魄忽然郑重在苍雪面前跪下:“器师首座长老诗魄,拜见仁心院长。”
接着转过脸来对着一众弟子呵斥道:“还不对院长下跪?”
旁边的器师听了个稀里糊涂,但见师父厉声教训自己,再也不想,立刻跪在了鲜红的地板上,齐声道:“弟子拜见院长大人。”
苍雪扶他起来:“诗魄大人别来无恙。”
诗魄忽然泣道:“诗魄有愧。”他所指的自然是诗页即位后,他带着一众器师离开了寒山。
苍雪道:“此话以后慢慢再说。如今眼下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苍雪和诗魄说这些话之时,晚照在一旁一言不发,其实心中七上八下。
此时他肩头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袍,可肉体上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耳边嗡嗡作响,杨富山临死前那句“你根本不是人”如同附骨之疽,在脑海中不断回荡。
若我真是个吃人的怪物……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街坊邻居嫌弃的议论声,孩童们不怀好意的欺凌,还有那些压低的、充满嫌恶的拒绝:“对不起啊,我们这里不收养瞎子……”
“天生就是瞎子,估计将来也活不长吧?”
“是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怪胎,怎么会有人生下来就是瞎子?”
若雪儿也对我这样……
晚照心中一震。他宁愿此刻苍雪就用那把染血的匕首刺穿他的心脏,也好过有朝一日从她的话语中听到恐惧与厌恶。琉璃盏的微光在他空洞的瞳孔中摇曳,照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阿照!”
苍黄有力的手掌突然按住他血流不止的肩膀,将他从痛苦的漩涡中拽回现实。
伤口很深,需要立刻缝合。可晚照恍若未觉,只是机械地抬起手配合苍黄。
“忍着点。”苍黄和生烟二人利落地撕开他的衣襟,露出狰狞的伤口,“这一刀再偏半分就伤到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