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修不是没有见过漂亮的人,也不是什么会被美色轻易诱惑的个性。但像是这样直直注视着他,一句话不说,但眼睛却像是说了很多的人物,他确确实实没有见到。
到底是少年心性,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涨红了脸,话也说不清楚了:“你,我……”
“怎么了吗?”这个时候,本来急着赶路的奥罗拉反而先停下来了。
他偏过头去问身后的格拉德,但科里·修却先一步开口了:“我,我……你的朋友,他……”
“没什么。”
格拉德终于收回了目光,继续跟在奥罗拉身后,展现出先前的顺从。
奥罗拉见此也不再多问,而是继续地向着驾驶室走去。
还是队伍末尾的塔塔好心地拍了拍科里·修的肩膀,安慰他不要觉得失落。
但科里·修并不觉得失落,他只是有点懵。他不算是蠢人,甚至在某些时候还非常敏锐。那黑发青年明显是有话要和他说,但是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是因为奥罗拉在的缘故吗?
他有什么想要告诉自己的吗?
可是……
科里·修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任何有关于这黑发青年的印象。而照理来说,如果他真的见到了这样漂亮的人,绝对不会一点记忆也不会有的。
真的很奇怪啊……
总不至于……
他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是他今天很好看?……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出结果,走廊另一边的莫诺就喊他去一块吃当季的柑橘。科里·修定了定神,还是甩掉了心中奇异的各种想法,向着另一边跑去。
格拉德跟在奥罗拉身后,其实很顺从。但是他已经发现,奥罗拉因为自己刚才的注视,已经有点不大高兴,连抓着他的手也越发用力起来。
精灵对待他的态度现在确实古怪,似乎还有着破罐破摔的恶劣。对待他的占有欲也在被戳穿后不再掩饰。
但其实即便是在地下室那段时间的奥罗拉,也很习惯管着他。
格拉德抿一下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他确实很难不在科里·修面前失态。
毕竟这是他重生以来,真正害死过的第一个人。
而科里·修死掉的时候,才只有十九岁。
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死掉。也许有另外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替他去死了,但格拉德不知道他的存在,这也和格拉德没有太多的关系。
这个世界的科里·修,没有那么多的责任与痛苦,他有着一艘船,还有身为船长的父亲。
这也是格拉德第一次看到,曾经死去的人重新生活在自己眼前。
他确实很难移开眼睛。
这样的生命,这样的鲜活,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几乎就像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但是看到这样的场景,那时候后知后觉的颤抖与愧疚还是在那一刻扼住了他的心脏。虽然在他真的杀死科里·修的那一刻,他并没有想那么多。
就像是他曾经告诉过莫诺的那样,如果他不杀死科里·修,那么科里·修就会杀死他们两个。他是为了自保而已。
但还是无法否认,那毕竟是自己动的手。
像是奥罗拉所说的,杀死一个人,需要承担的东西,比他想象得还要多。
他先前可以假装不懂,假装没有看到。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科里·修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格拉德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他脸色不好,就连塔塔也注意到了。她担忧地注视着他的面颊,迟疑着开口:“要不让他休息一下?反正要讨论的事情,也不需要小骑士动手。”
奥罗拉回过头来。他其实早就发现了,但不可否认,他实在是有点生气。
不过精灵还是低下头来,稍微拉松了对面青年的兜帽。露出来的面颊确实苍白得吓人,额发已经被冷汗浸湿。
奥罗拉擦了擦对面的额角,停顿片刻,最终还是道:“塔塔,你和他们说,稍微等等我们。”
“欸,哦。”塔塔赶紧点头,说了好。虽然她很担心这个漂亮的小骑士,但比起这个,还是雇主的命令更需要遵守。她最多也只能提醒一下格拉德要稍微小心些,但真的为他做点什么,她还是有点犹豫。
塔塔最后看了眼身后的两人。格拉德看起来还是很不好,就连嘴唇也像纸一样白。奥罗拉在轻轻地替他擦汗,但垂下来的眼睛却是晦暗的,看不清什么情绪。
这两个人肯定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塔塔定了定神,不再多想,而是朝着驾驶室走去。
“为什么害怕了?”
兔子精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奥罗拉回过头来,询问轻轻颤抖的青年。
格拉德抿了唇,其实是不愿意看他的。但是刚别过头去,就被精灵略微强硬地转了回来。
格拉德闷哼一声,细白的手指无力地垂落下去,最后还是不得不与奥罗拉四目相对。精灵浅若琉璃的眼睛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手上却是不可抗拒的,就算格拉德不想看他也不行。
他们自从说明白之后就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说话了,格拉德不大自在地移开视线,道:“没有。”
“那为什么要一直盯着科里·修看?”奥罗拉问他,“因为你杀了他,觉得很愧疚对吗?”
对方的直白几乎刺痛了他。格拉德难得被这样完全地看透,面颊逐渐发粉。他有些窘迫起来,不想要继续和精灵说话。
但是奥罗拉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只是继续把话说下去:“他不知道这件事。”
“……”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两个。”奥罗拉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杀掉他,是为了我。”
“不是的。”格拉德终于出声了,“我要杀掉你,他是为了保护你……”
“他不会想要保护我的。”奥罗拉说,“他会希望我和他一起死掉。”
精灵垂下浅色的眼睫,离他很近。这个距离几乎可以碰到他苍白如纸的嘴唇。
格拉德不大自在地后退一些,但身后只有墙壁。冰凉坚硬的触感提醒他现在退无可退,他也没有逃避的可能。
而奥罗拉还轻轻捧着他的脸,即便想要刻意地别过头去,也没有被允许。
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距离,确实叫格拉德不受控制地感到危险。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有什么在逐渐逼近。而他用作遮掩的兜帽已经被掀开,他也不可能继续缩回去做一朵无辜的蘑菇。
“别!……”格拉德还是不习惯被这样直接地注视着,而对方的姿势几乎要将他完全笼罩在阴影下,更叫他有了被彻底看透的错觉。
如果是其他人,他大概率能够直接动手反击。
可偏偏是奥罗拉。
他知道自己最窘迫,最狼狈的模样,也清楚他的丑恶,他的残忍。
奥罗拉了解他。
格拉德没有办法反驳对方的话。在奥罗拉望向他眼睛的时候,格拉德就已经失去了反驳的能力。
“嗯。”奥罗拉说,“不会做什么的。”
他的话轻轻擦着耳际,吐息温热。格拉德反应过来的时候,奥罗拉已经松开了他,甚至顺手帮他拉上了兜帽,一直到鼻尖,这叫格拉德多少感到了一点安心。
而做这些事的时候,精灵浅色的眼睛里仍旧没有波动太多的情绪,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被这样轻轻放过了,反而叫格拉德感到意外。对方终于放开他,留存的一点余地使得他可以慢慢依靠着墙壁站直。而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周身发软,险些站不稳。
不过好在面前的奥罗拉也没有对他的神态做任何评价,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因为自己举动而导致的失态。
精灵也会这样恶劣吗?……
格拉德抿一下唇,并不清楚这背后的答案。
而恢复了沉默的精灵最后伸了手来,继续自然地握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向着前方走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格拉德感到后背一片黏腻。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粘在身上并不大舒服。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手,顺从地被面前的精灵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