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指尖触到苏烬微凉的手背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
他想笑,却有泪先一步滑落,砸在苏烬手背上,烫得那人指尖一颤。
“苏烬……”他哽咽着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又软得像春日融雪,“你这人……”
他吸了吸鼻子,看着苏烬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的模样,忽然破涕为笑,泪珠却滚得更凶,“总是……总是在我以为心湖不会再起波澜的时候,把它搅得一塌糊涂……”
他伸出左手,将无名指轻轻凑到苏烬面前,月光下,那截指尖白皙纤细,微微发颤。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落下,像一片羽毛飘进苏烬的心里。
苏烬猛地抬头,眼底瞬间漫上狂喜的光,比天边炸开的烟花还要耀眼。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指环,顺着凌言的指尖套入,暖玉贴合肌肤的瞬间,仿佛有一股暖流从指尖涌向心脏。
他还未松开手,凌言却忽然俯身,指尖拿起那枚琉璃耳坠,轻轻替他戴在左耳上。
银流苏在苏烬颊边轻轻晃荡,琉璃珠里的星辉随着他低头的动作碎成点点流光。
凌言替他戴好,指尖刚要收回,却忽然瞥见苏烬掌心木盒里静静躺着的另一枚琉璃耳坠——
与戴在他耳上的那只全然对称,月白琉璃珠里同样封着银丝缠就的剑穗,三串银流苏末端坠着赤金珠,在月光下闪着狡黠的光。
“咦?”凌言指尖顿在半空,凤眸弯起,梨涡浅浅压在颊边,“你这耳坠是一对吧?怎的,把另一只藏起来了?”
苏烬正低头看他指尖的指环,闻言动作一滞,抬眼时耳根竟有些发红。他指尖蹭了蹭鼻尖,把木盒往凌言面前推了推,声音含糊道:“自然是一对……只是你那个……”
他看着凌言广袖下露出的皓腕,又扫过他平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墨发,忽然笑出声,“你看看就好了,毕竟青鸾长老戴耳坠,岂不是得被门里那帮小崽子嘲笑?”
他话音未落,便见凌言忽然抬手,指尖凝出一缕幽幽的蓝色灵力光晕。
那光晕如同实质的绸缎,在他右耳垂上轻轻绕了一圈,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几不可见的血珠从耳垂上渗出,滴落在月白色的衣摆上,洇开一点微红。
“!”苏烬吓了一跳,慌忙去捉他的手,“阿言你做什么?!”
凌言却笑着躲开,指尖捏起那枚一直躺在盒中的琉璃耳坠,对着月光转了转。
琉璃珠里的银丝剑穗在光线下清晰可见,他挑眉看向苏烬,凤眸里映着天边炸开的金红烟花,盛满了促狭的笑意:“现在不戴才会被笑话呢。”
他晃了晃手中的耳坠,耳垂上的血珠还在往下渗,却被他用指尖的灵力轻轻拭去,只留下一点淡红的印记:“青鸾长老平白无故多了个耳洞,岂不是比戴耳坠更惹眼?倒不如大大方方戴上——”
他说着,便要将耳坠往自己右耳上戴。
苏烬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腕,掌心触到他微凉的肌肤,急得声音都高了些:“傻不傻?打耳洞哪能用灵力硬开!疼不疼?”
他低头去看凌言的耳垂,只见那小巧的伤口还在泛着水光,心疼得不行,“我这有止血丹药,你等等……”
“不疼。”凌言却挣开他的手,执意将耳坠的银钩穿过刚刚开好的耳洞,动作轻稳,仿佛那不是新伤,而是早已习惯的存在。
银流苏垂落在他白皙的颊边,月白琉璃珠恰好停在耳垂下方,随着他偏头的动作微微晃动,内里的银丝剑穗与他发间的玉簪遥相呼应。
他侧过脸,让苏烬看自己右耳的耳坠,梨涡因笑意更深了些:“你瞧,与你那只是不是刚好成对?”
月光下,两人耳畔的银流苏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琉璃珠里的星辉交相辉映,赤金珠像两颗小小的火种,映得彼此眼底都染上暖意。
苏烬看着他耳垂上那点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痕,又看看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欢喜,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
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拂过凌言耳垂上的流苏,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琉璃珠,又迅速移开,生怕碰疼了他,“不怕那帮弟子嚼舌根?”
“他们敢?”凌言挑眉,凤眸微眯,平日里作为剑尊的清冷气场一闪而过,却又很快被温柔取代。
“再说了,”他抬手,指尖勾住苏烬耳畔的银流苏,轻轻一拽,将人拉得更近,“我青鸾剑尊的道侣送的耳坠,便是要戴给全天下看的。”
“不过你要答应我,”凌言的指尖抚过他耳坠上的赤金珠,声音带着笑意和未干的泪痕,“往后若再敢独自涉险,我便……”
他顿了顿,看着苏烬眼里的宠溺,声音软下来,“我便罚你,往后每一年的桂花酿,都要你亲手为我摘花、酿酒,还要……”
“还要永远抱着你看烟花。”苏烬接过话,猛地将人从石凳上抱进怀里,紧紧搂住,仿佛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他埋首在凌言颈间,闻着熟悉的、清冽的梅香混着桂花香,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都听你的。阿言,我的……道侣。”
夜风吹过,桂花落了满肩。天边的烟花还在次第绽放,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映在石板路上,碎成一片温柔的光。
翌日清晨,悟真堂的铜铃被晨风吹得叮咚作响,内门弟子们按序坐于蒲团之上,檀香混着书卷气在殿内弥漫。
往常此时,凌言总会提前片刻立于高台,白衣胜雪,墨发仅用一支玉簪松松束起,周身气息清冷如霜,目光扫过台下时,便是最顽劣的弟子也要敛声屏气。
今日却不同。
当凌言手持一卷《上清阵法要略》踏入堂内时,檐角漏下的晨光恰好掠过他右颊。
弟子们习惯性抬头,却在看清他模样的瞬间,齐齐屏住了呼吸——
那袭惯常的月白袍依旧纤尘不染,玉簪也稳稳束着长发,可唯有那右耳垂上,竟多了一枚晃眼的琉璃耳坠。
月白琉璃珠内封着银丝缠就的剑穗,三串银流苏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末端赤金珠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偏偏衬得他原本冷冽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却又因这不合常理的装饰,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惊世骇俗。
首座下的霍念正低头整理玉简,闻言抬头望了一眼,随即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挺直脊背,手里的玉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又使劲眨了两下,视线死死钉在高台上凌言晃动的银流苏上,嘴唇哆嗦着,半晌没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