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闷响,凌羲猝不及防,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去,撞在石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榻上的凌言——对方赤着上身,双手被锦带绑着,却硬生生挣断了石榻凸棱上的一道裂纹,腕间锦带已然松脱大半。
“你……你竟然强行冲破了灵力封印?!”凌羲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声音里满是震惊。
他封在凌言体内的禁制何等霸道,若强行冲破,必定伤及神魂!
凌言没有回答。他撑着石榻坐起身,墨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胸口剧烈起伏。
方才那一脚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嘴角的血迹蜿蜒而下,滴在苍白的胸膛上,触目惊心。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但此刻,比疼痛更甚的是滔天的怒火。
他赤足踏在冰冷的石砖上,每一步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凤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墙角的凌羲,像是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凌羲……”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碎裂的冰,“你做做的那些事——”
他想骂对方疯子,想质问那八年的欺骗,想将所有的屈辱都嘶吼出来。
可话到嘴边,却只剩胸腔里翻涌的血气和无法言喻的恶心。他索性不再言语,猛地欺身而上,五指成爪,直取凌羲咽喉!
凌羲仓促间翻身避开,衣袖被凌言指尖划过,“嗤”地一声裂开道口子。
他从未想过凌言在神魂受损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战力,眼看对方招式狠戾,招招致命,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
“师兄!你冷静点!你现在神魂不稳!”凌羲一边闪避,一边试图劝阻,却只换来凌言更猛烈的攻击。
“冷静?”凌言冷笑,赤着的上身在黑暗中如同一道决绝的闪电,掌风带着破风之声,“在你把我绑在这石榻上的时候,可曾想过让我冷静?!”
想起方才凌羲指尖的温度,想起对方口中吐出的关于苏烬的污言秽语,想起八年前那温柔笑容下的算计,想起此刻自己赤身裸体、狼狈不堪的模样——
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化作最锋利的刀刃,驱动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石室内,两道身影在黑暗中激烈碰撞。凌言的攻击毫无章法,却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每一次出手都仿佛要将自己的神魂一同燃烧殆尽。
而凌羲则在闪避中试图制住他,口中不停呼唤着“师兄”,声音里混杂着急切、慌乱,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唯有密室之外,章尾山的风雪依旧狂啸,如同为这场扭曲的恩怨奏响的葬歌。
而密室之内,飞溅的血珠落在冰冷的石砖上,与凌言腕间未愈的旧疤遥相呼应,在无边的黑暗里,勾勒出一幅破碎而惨烈的画面。
石室深处,烛火骤然爆起灯花,豆大的光芒猛地撑开黑暗,将狼藉的景象瞬间照亮——
凌言赤着的上身布满交错的红痕,唇角的血迹蜿蜒至锁骨,腕间锦带松脱,露出被勒出的深紫血印。
而他方才踹中凌羲的地方,石壁上竟溅着几点刺目的血珠。
“你走吧。”凌羲靠在墙角,指尖按在渗血的胸口,声音嘶哑得像被风沙磨过。
他看着凌言踉跄着撞向石榻,伸手去捡散落在地的衣衫,那截清瘦的腰腹在烛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冷光,却因剧烈喘息而微微颤抖。
“再打下去,你的神魂会彻底碎裂。”
凌言没有回头。他抖着手将中衣套上,撕裂的衣襟无法完全遮掩胸口的疤痕,反而在动作间扯着新的血口。
烛火映着他低垂的眼睫,那上面凝着未干的水汽,不知是汗还是痛出的泪。
他踉跄着靠上冰冷的岩壁,听着自己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识海里撕裂般的剧痛。
“师兄……”凌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迟疑。
凌言猛地抬手,指尖擦过石壁,留下一道血痕。他没有应声,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外袍,胡乱系上腰带。
衣料蹭过腕间旧疤,此刻却与新添的勒痕重叠,在烛光下交织成触目惊心的网。
他一步步走向石室门口,赤足踩在冰凉的石砖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身后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直到推开那扇沉重的石门,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灌了进来,他才猛地一颤,像是从一场荒诞的噩梦中惊醒。
穿过九曲回廊,廊柱上雕刻的九尾天狐图腾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猩红的宝石眼睛在夜色里泛着幽光。
这座由九尾天狐所建的宫殿,此刻空旷得只剩下风声呼啸,地砖上落满薄雪,他走过时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雪粒覆盖。
殿门在他身前轰然洞开。章尾山的风雪如万马奔腾,瞬间将他吞没。
极目望去,连绵的雪山在夜色中泛着冷白的光,唯有他方才走出的宫殿,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矗立在风雪中央。
他回首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宫殿,飞檐上挂着的冰棱在微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然后,他不再停留,提气向山下掠去。
山下的结界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风雪正从那里倒灌而出。
是凌羲。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凌言的心脏像是被冰锥狠狠刺穿。
结界内的风雪是凝固的囚笼。当凌言踏过那道由灵力构成的透明屏障时,肩头还沾着结界内卷来的雪沫,冰凉的晶体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刹那骤然融化,混着他发间滴落的雨水,在颈侧划出两道冷冽的痕迹。
结界外的世界没有雪。方才还在章尾山巅狂啸的风雪,在越过那道微光闪烁的界线后,竟诡异地消弭于无形。
取而代之的是江南水乡般的绵密细雨,如丝如缕的湿意,从铅灰色的云层里垂落,将远处的山峦晕染成水墨般的淡影。
这突兀的天气分界让凌言猛地驻足。他回头望去,身后的章尾山依旧被皑皑白雪覆盖,山顶的宫殿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座冰封的坟墓。
而身前的世界,雨滴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腥甜——那是属于“正常”世界的气息,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