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蹲下身,指尖搭上凌言的腕脉,指腹感受着那紊乱的灵力流转,啧了声:“你这身子骨也太不经折腾了。修了二十多年,一个元婴自爆就把经脉震得这么乱,说出去都得让人笑掉大牙。”
凌言靠着墙,仰头望着殿顶漏下的天光,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碎瓦:“我断了无情道,本就神魂有损。后来元婴震荡未愈,修为跌回金丹期,能接住这一击没被他拖着同归于尽,已是侥幸。”
渊挑眉,从袖中摸出个乌木小盒,打开时透出浓郁的药香,里面躺着三枚丹丸,通体暗红,泛着温润的光:“啧,还好宗师的底子还在,经脉没彻底断。修为都是小事,回头让我哥给你寻些奇珍异草,什么千年雪莲、龙血芝,补补就回来了。”
他把木盒往凌言面前一递:“吃这个。魔域的‘回魂丹’,治内伤比你们玄门那些炼废了的丹药强十倍。”
凌言垂眸瞥了眼丹丸,眉峰微蹙:“你逗我?魔域丹药多含戾气,我此刻经脉紊乱,灵力虚浮,吃下去怕是药性相冲,没被毒死也得走火入魔。”
“放心,死不了。”渊收起玩笑的神色,指尖在凌言腕间轻轻一按,一股温和的魔气顺着脉门缓缓注入,像层薄纱裹住那乱撞的灵力,“我给你护着经脉,戾气冲不破这层屏障。再者说……”
他勾了勾唇角,眼尾飞挑的弧度里带了点认真,“我总不能看着我哥的人就这么垮了,回头他非拆了我的沉渊城不可。”
凌言望着他指尖流转的魔气,那股力量虽带着魔域特有的冷冽,却异常沉稳,正一点点梳理着自己体内翻涌的气血。
他沉默片刻,终是伸手接过那枚回魂丹,指尖触到丹丸的温热,像握住了点意外的暖意。
丹丸入口即化,醇厚的药香顺着喉头往下滑,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先前的灼痛感竟真的淡了许多。凌言闭上眼调息片刻,再睁眼时,脸上的苍白退了些。
“多谢。”
“谢就不必了。”渊收起木盒,站起身拍了拍袍角的灰,“回头陪我喝几坛酒就行。我哥藏了不少百年陈酿,什么‘焚月’‘忘忧’,你不尝尝,岂不可惜?”
“我不会饮酒。”
“不会就学呗,多大点事。”渊嗤笑一声,转身靠在对面的断柱上,望着阵眼室的方向,“等这事了了,我让沉渊城的酿酒师教你,保准你三日内就能品出酒里的门道。”
殿外传来韩林与霍念的对话声,阵眼室的石门“吱呀”开了道缝,透出微弱的青光——看来阵眼暂时稳住了。
凌言扶着墙慢慢站起,缚魄剑在手中转了个圈,银链扫过地面的碎木,发出清越的响。
渊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低笑一声:“喂,凌言。”
“嗯?”
“等打赢了,我请你喝沉渊城最好的酒。”
凌言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脚步声渐远,融入阵眼室透出的青光里。渊望着那片光,指尖摩挲着乌木盒,眼底的戏谑慢慢淡了,只剩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暖意。
这镇虚山的破事虽糟心,倒也不是全无乐趣。
“师尊,阵眼暂时稳住了。”霍念从石门后走出,袖口沾着阵盘的铜锈,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的坚定,“只是核心符文被柳城改了两道,还得我爹来重新推演加固,否则撑不过三个时辰。”
凌言点头,目光扫过阵眼室透出的青光,那里的光芒虽仍微弱,却已不再闪烁:“嗯,你去叫伯父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在这守着,你顺便传令下去,把所有与柳城有过往来的弟子都暂时关押到静心苑,不许与外人接触。”
“是。”霍念应声,又想起什么,抬头道,“那看守的人……”
“让萧昼卿带三个信得过的内门弟子去。”凌言语气不容置疑,“萧昼卿心思细,又刚正,不会出岔子。”
霍念应了声“明白”,转身快步出了天枢殿,朱红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烟尘里。
渊靠着断柱,看着霍念的背影消失,忽然嗤笑一声:“你们这镇虚门倒真有意思。内有鬼祟,外有强敌,偏偏还没乱成一锅粥,换了别的门派,怕是早就自己人砍起来了。”
凌言正用灵力温养缚魄剑,闻言抬眸看他,凤眸里没什么情绪:“说到底,若不是你和韩林来帮忙,恐怕真就如你所说了。”
他说得坦诚,没有半分掩饰。镇虚门虽根基深厚,却架不住内忧外患同时发难,若非韩林与渊出手,光是万妖窟的戾兽和五大仙山傀儡,就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
渊摸了摸下巴,走到殿中那摊未散的黑气旁,脚尖碾过一块柳城的残片:“啧,说起来,凌羲那崽子能耐不大,手段倒是挺恶毒。又是掘英雄冢炼傀儡,又是煽动内鬼毁阵眼,他费这么大劲,不会……”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桃花眼眯起,带着点探究的笑:“不会就是因为还惦记着你吧?”
凌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握着缚魄剑的手猛地收紧,想起凌羲那双总是含着偏执的眼睛,那人在章尾山对他说的“要么归顺,要么玉石俱焚”,心头便像被冰锥刺了下。
“他惦记的从不是我。”凌言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寒风,“是权柄,是玄门的尊位,我不过是他眼里最碍眼的那块绊脚石。”
渊看着他骤然变冷的神色,倒也识趣地没再调侃,只是耸耸肩:“管他惦记什么,等会儿打上凌霄阁,一刀劈了便是。”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凌羲是随手就能碾死的蝼蚁。
凌言没接话,目光重新落回阵眼室的方向。那里的青光又稳了些:“凌羲做这些,恐怕不止是为了破镇虚门。”
“哦?”渊挑眉,“你看出什么了?”
“他掘英雄冢,是想让天下人都以为是镇虚门为了自保,不惜亵渎英灵。”凌言语速平缓,条理清晰,“他煽动柳城毁阵眼,是想让我们腹背受敌,顾此失彼。”
“可这些都不够。以凌羲的性子,不做则已,要做就会做绝,他定还有后招。”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韩林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阿言,你来看看。”
凌言与渊对视一眼,同时走向阵眼室。石门后,韩林正站在阵眼水晶前,指尖悬在水晶上方,那里的青光里,竟缠绕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镇虚门的符文——那符文扭曲如蛇。
“这是……”凌言瞳孔微缩。
韩林抬眸,眸子里寒意森森:“柳城在自爆前,不仅改了核心符文,还在阵眼里藏了‘引灵咒’。”
他指尖一点,那丝符文便剧烈扭动起来,仿佛要挣脱束缚:“若三个时辰内不彻底清除,整个主阵自动崩碎。”
渊在一旁看得直皱眉,指尖魔气翻涌:“这老东西,死了都要咬一口。”
凌言望着那扭曲的符文,凌羲当年最擅长的便是这种阴诡咒术。他深吸一口气:“看来,没时间等伯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