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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霞飞路的咖啡馆里,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玻璃窗上凝着细密水珠。

角落卡座内,两个掮客缩在昏黄灯下,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听说顾家真要倒了?连苏府都不认这门亲。”年长些的那人嘬了口苦咖啡,眼神闪烁,“前日源丰隆拒贷,昨儿又停收废布三日——这不是断血是什么?”

同伴冷笑一声,从袖中滑出半张纸,边缘参差,显是匆忙撕下:“你看这个。”

灯光映照下,赫然是一份借据复印件,墨迹清晰:顾承砚,立据人,向大东洋行借款五千银元整,月息一分二厘,逾期未偿,已转入追索程序。

“哪来的?”年长者瞳孔一缩。

“苏公馆里流出的,据说是苏景昌亲自交到汇通钱庄风控手里的。”那人得意地拍了下桌面,“你猜怎么着?现在已经有三家外资行在悄悄打听顾承砚的‘信用状况’了。”

话音未落,邻桌传来轻响。

戴圆框眼镜的女学生低头抿了一口热可可,指尖不动声色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串编号——d - 1935 - 0472 - 川崎。

她合上本子,起身离去时脚步轻盈,仿佛只是个来温书的学生。

半小时后,法租界贝当路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地下室亮起油灯。

苏若雪坐在案前,青丝挽成简单发髻,一袭素色旗袍衬得她清冷如霜。

她将那页复印件铺开,对照手中厚厚一叠原始账册,眉心渐渐蹙起。

“这笔债务……没有登记在商会联保系统里。”

她指尖轻点纸面,声音冷静得近乎锋利:“更奇怪的是,债权人‘大东洋行’注册于英属海峡殖民地,实控人为一家名为‘恒信贸易’的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她翻过一页档案,“三个月前刚被川崎物产通过离岸信托收购六成股份。”

油灯忽明忽暗,映在她眼中,像燃起一团火。

“他们想用假债压垮我们。”她低声自语,“可伪造的凭证,偏偏留下了真实的资金流向痕迹。”

同一时刻,江西中路顾氏绸庄二楼书房。

顾承砚站在窗前,手里捏着那张复印件,指节微微泛白。

窗外雨势渐歇,湿漉漉的街面倒映着霓虹光影,如同破碎的星河。

他静静看着,良久才开口:“青鸟。”

一道黑影无声出现在门口。

“查一下,最近哪些外资银行在大量收购华商‘不良债权’。”

青鸟点头退下。

半个时辰后归来,声音低沉:“汇丰、花旗均有异常动作,尤其是汇丰信贷部新设了一个‘远东风险资产处置小组’,专门收购逾期票据。但奇怪的是,这些资金并未走总行账目,而是由伦敦某私人信托基金定向拨付。”

顾承砚嘴角缓缓扬起,不是笑,而是刀锋般的讥诮。

“果然,日方不敢明面出手,就借英美之手清理障碍。”他踱步回案前,将那张伪造借据轻轻放下,“他们以为信用是纸片堆出来的,只要抹黑我顾承砚,就能让整个民族工商业继续跪着讨饭吃。”

他抬眸,目光如炬:“可他们忘了——烂账也能杀人。”

青鸟一怔:“少东家的意思是?”

“他们想买我的‘坏账’?”顾承砚冷笑,“好啊,那就卖个够。”

他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几行字,字迹刚劲有力:

江南实业不良资产包挂牌出售

标的总额:两万银元

包含项目:顾氏绸庄逾期贷款、拾遗工坊薪金拖欠、苏州织造局预付款违约等共十四项债务凭证

卖方:五家签约诚信联保厂商(名单附后)

挂牌机构:上海票据交易所

交易方式:密封竞价,三日内截止

写罢,他吹干墨迹,递予青鸟:“明日一早,送交票据所登记处。记住——不许透露幕后安排,只说‘厂商为避连带责任,自愿割肉止损’。”

“可……”青鸟迟疑,“这些债务都是假的,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烂账。”

顾承砚靠进藤椅,目光投向窗外灰蒙的天空,声音平静却带着风暴将至的压迫感:

“那就……造一批真的烂账。”

三日后,上海票据交易所人头攒动。

公告栏前围满了经纪与买办,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动。

“你听说了吗?顾家那几个盟友居然把他的债务打包卖了!”

“不止,连拾遗工坊的工资欠条都在里面,合计两万银元,价格压得极低,明显急着脱手!”

人群中,马文昭眯着眼看完挂牌文件,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他转身拨通电话:“川崎先生,目标资产已出现,卖家急于成交,我们……可以动手了。”

夜色降临,外滩钟声敲响八下。

女子缝纫学校的密室中,苏若雪翻开最新一期《申报》副刊,目光落在一则不起眼的财经快讯上:

江南实业不良资产包完成交割,买方身份未披露,业内推测为外资背景财团代理收购。

她合上报纸,指尖轻轻抚过桌上一叠密封档案,唇角微动。

油灯摇曳,映出她眸底深藏的决意。第544章 信用不是买卖品

夜雨如针,刺破上海滩沉闷的雾气。

外滩的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成一片血色光斑,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苏若雪站在女子缝纫学校三楼的小窗前,指尖轻压着那封刚刚送达的《东方杂志》样刊封面。

铅字标题赫然印着——《论买办如何操纵市场恐慌:从“江南实业不良资产包”看外资金融代理人的真实角色》。

文章署名“南泠”,笔锋冷峻如刀,层层剖开那场看似寻常的债务交易背后,资本与阴谋交织的暗网。

她没有笑,只是缓缓合上杂志,将它放入抽屉最深处,上面压着一叠密封档案袋,每一份都标注着资金流转路径、电报记录与银行背书凭证。

这些,是她和青鸟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从五家签约厂商的账房、三家洋行打字员的情人口中、甚至租界巡捕房废弃案卷里拼凑出的真相碎片。

“他们以为我们怕烂账。”她低声自语,声音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像一颗石子坠入深井,“可我们才是第一个敢把烂账当武器的人。”

窗外雷声隐隐滚过黄浦江面。

就在一个小时前,《申报》《大公报》《新闻报》同步刊登了五家联保厂商的联合声明:“此前出售债权系迫于外部压力所致,现全体收回,并转为‘阳光账盟’内部互助基金,专用于民族工商业应急纾困。”声明末尾,赫然盖着顾承砚亲笔签押的“诚信共济”印章。

舆论瞬间炸裂。

英美报纸驻沪记者连夜发稿,称此事件为“东方版的道德反制奇袭”;工部局商业监察科紧急召开闭门会议,调阅票据交易所原始登记簿,震惊地发现所谓“逾期贷款”中有八成凭证并无真实放款记录,甚至连借款人签名都是仿制。

更令人不安的是,所有资金流向最终指向一家注册于横滨、实控人为川崎物产高管的离岸公司。

虽无法定罪,但声誉已然崩塌。

汇丰银行信贷部连夜撤换两名主管;花旗宣布暂停参与远东风险资产拍卖;摩根士丹利驻沪代表直接致电伦敦总部,要求重新评估对日资关联企业的信贷敞口。

而那些曾疯狂抢购“不良债”的掮客们,此刻如惊弓之鸟,纷纷抛售手中票据——短短四十八小时,该资产包市价暴跌七成,几乎沦为废纸。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歼灭战。

而顾承砚,正是执棋之人。

他此刻正立于外滩海关钟楼下,黑色长衫裹着挺拔身形,目光穿透雨幕,落在对岸川崎洋行大楼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上——灯光已熄,窗帘紧闭,整栋建筑如同一头受伤后蜷缩的巨兽。

青鸟悄然走近,雨水顺着他的斗篷滴落。

“少东家,这一趟,我们赚了多少?”

顾承砚没回头,只轻轻摇头。

“一分没赚。”

风掠过江面,掀起他衣角。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们教会了他们一件事——在中国,信用不是能随便买卖的东西。它是命脉,是底线,是千千万万个工人织机不停、商贩叫卖不息的底气。谁想用谎言玷污它,我们就让它反噬自身。”

他说完,转身走向停在街角的奥斯汀轿车。

车灯划破雨夜,照亮前方模糊的道路。

车内,苏若雪早已等候多时。

她递过一份文件,封面写着《阳光账盟运作章程(草案)》,内页详细列明了未来民间互助融资机制的设计逻辑:以真实产能为抵押、以联保信用为基础、引入第三方审计监督,杜绝任何外部势力借“不良资产”之名行经济绞杀之实。

“下一步呢?”她问。

顾承砚接过文件,目光扫过一行行墨迹未干的文字,忽然笑了。

“下一步?”他望向窗外疾驰而过的街景,霓虹闪烁,人影绰约,“我们要让全世界知道,中国人不仅能守住自己的信用,还能用它撬动未来的希望。”

话音落下不过半日,一则消息悄然传开:比利时领事馆特派专员已于吴淞口登岸,随身携带一封加密信函,点名要见“阳光账盟”的发起人。

据闻此人将在法租界毕卡第公寓设闭门会谈,议题仅有一项——

海外资助申请的实质性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