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与石油之间:巴列维时期波斯商人的黄金时代与命运转折(1925-1979)
德黑兰大巴扎的穹顶下,香料的馥郁与波斯地毯的羊毛气息交织,戴塔布什帽的巴扎商人用手指在地毯边缘捻过,与穿西装的银行家低声交谈着糖价与美元汇率——这是1970年代伊朗街头的寻常景象。在巴列维王朝(1925-1979)的44年间,波斯商人经历了一场从传统市集到全球贸易的剧变:礼萨汗的世俗化改革为他们打开西化之门,穆罕默德·礼萨的“白色革命”让石油美元涌入商业版图,而与美国的深度绑定则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消费浪潮。这些穿梭于清真寺与摩天楼之间的商人,既是王朝现代化的受益者,也是传统与现代碰撞的承受者,他们的命运最终随着1979年伊斯兰革命的爆发而急转直下。
一、政治支撑:王朝现代化与商人的“特许经营权”
巴列维王朝的政治逻辑,始终围绕“用权力换发展”展开。礼萨汗父子将商人阶层视为推行现代化的重要盟友,通过制度设计赋予其垄断特权,而商人则以税收、献金回报王朝,形成“王室-商人”的共生网络。这种关系在“白色革命”期间达到顶峰,也为最终的崩塌埋下伏笔。
礼萨汗的世俗化改革为商人松绑。1925年礼萨汗推翻恺加王朝后,推行“去伊斯兰化”的现代化:废除伊斯兰教法对商业的限制(如取消“利息禁令”的严格执行),建立世俗法庭处理商业纠纷;修建横贯伊朗的“波斯铁路”(从德黑兰到波斯湾),将传统巴扎的商品输送到全国;强制推行西化着装(1935年颁布《帽子法》,要求男性戴西式帽子),打破宗教对商人形象的束缚。这些改革让商人从“宗教法庭的附庸”变为“王朝经济的支柱”——德黑兰大巴扎的商人通过承包铁路建设物资供应,财富十年增长3倍;波斯地毯经新港口阿巴斯港出口欧洲,出口额从1925年的500万美元增至1941年的2000万美元。礼萨汗曾说:“我需要商人将伊朗的商品带到世界,就像我需要军队保卫国家。”
“白色革命”创造的制度红利。1963年,穆罕默德·礼萨推行“白色革命”(又称“国王与人民的革命”),19项改革中多项直接利好商人:土改将部分王室土地分配给农民,刺激农产品商业化(开心果、藏红花的种植面积扩大2倍);工业化计划扶持纺织、制糖等轻工业,商人通过获得王室特许垄断生产(如哈梅内伊家族早期参与的制糖业);成立“伊朗国家银行”,为商人提供低息贷款(年利率仅5%,远低于传统高利贷)。最关键的是,石油收入的暴涨(1973年石油危机后,伊朗石油收入从每年40亿美元增至200亿美元)为商人进口西方商品提供了资金——1970-1978年,伊朗进口汽车从每年5万辆增至30万辆,其中80%由王室关联商人垄断销售,这些商人通过“进口许可证”制度赚取差价,单辆汽车的利润可达售价的30%。
美国的“石油-武器”交易为商人打开全球通道。巴列维王朝与美国形成“石油换保护”的同盟:伊朗用石油供应美国(1970年代占美国石油进口的15%),美国则向伊朗出售武器(1972-1979年军售额达150亿美元)并转移技术。这种关系让波斯商人深度融入美国主导的全球贸易体系:德黑兰的“美国商品中心”由伊朗商人与美国公司合资运营,销售从可口可乐到凯迪拉克的全品类商品;波斯地毯通过纽约第五大道的专卖店进入美国高端市场,每平方米售价超1000美元,背后是伊朗商人与美国犹太商人的合作网络。美国商人甚至在德黑兰设立“商业咨询公司”,帮助伊朗商人规避关税(如将奢侈品伪装成“工业设备”进口),这些“灰色操作”在王朝默许下成为常态。
二、地域基因:三大地理枢纽的商业密码
伊朗的地理禀赋,为波斯商人提供了横跨欧亚非的天然优势。从波斯湾的石油码头到德黑兰的古老市集,从里海的鱼子酱产地到边境的贸易口岸,每个地理节点都承载着独特的商业功能,共同构成了巴列维时期的贸易网络。
阿巴丹炼油厂的“黑色黄金”效应。位于波斯湾北部的阿巴丹炼油厂,1940年代曾是全球最大炼油厂(日加工原油100万桶),它不仅是伊朗石油经济的引擎,更是商人财富的“孵化器”:石油开采需要大量物资(钢管、机械、食品),催生了专门为油田服务的“石油商人”——他们从美国进口设备,转手卖给伊朗国家石油公司,利润率高达40%;炼油厂的工人(1970年代达5万人)形成庞大消费市场,周边的阿巴丹市聚集了2000家商铺,从面包店到汽车修理厂,几乎都由波斯商人经营。石油带来的“派生需求”让阿巴丹的商人阶层十年内扩大5倍,其中最富有的10人控制着当地80%的商业资产,他们的豪宅与炼油厂的烟囱隔河相望,构成工业时代的奇特景观。
德黑兰大巴扎的“传统与现代共生”。这座占地10万平方米的市集(中东最大),是波斯商人的精神家园与商业枢纽:3000家商铺按行业分区(地毯区、香料区、丝绸区),延续着萨法维王朝以来的格局;但商人的账本已换成西式簿记,算盘与计算器并存。大巴扎的核心竞争力是“信用网络”——商人之间的交易无需合同,一句“以安拉的名义”便具有法律效力,这种基于宗教与家族的信任,让交易成本远低于西方市场。1970年代,大巴扎的年交易额达50亿美元,占伊朗零售业的40%,其中波斯地毯的交易量占全球的60%,商人通过“家族代理制”控制产业链:克尔曼的家族作坊负责编织,德黑兰的商号负责设计与出口,伦敦的分支负责销售,形成“产地-市集-全球”的闭环。正如大巴扎的老商人所说:“我们的商铺在德黑兰,但我们的生意在全世界。”
里海沿岸的“鱼子酱外交”。里海的鲟鱼鱼子酱(伊朗称“黑色珍珠”)是巴列维王朝的“奢侈品名片”,年产量150吨(占全球的70%),主要由王室特许商人经营。这些商人在里海沿岸设立“鱼子酱加工厂”,雇佣当地渔民捕捞鲟鱼(每条成年鲟鱼可产鱼子酱5公斤),加工后用冰镇木箱经德黑兰空运至巴黎、纽约,每公斤售价超1000美元。鱼子酱贸易不仅是商业,更是外交——巴列维国王将“特级鱼子酱”作为国礼送给尼克松、戴高乐等政要,背后是商人精心设计的“品牌故事”(如强调“古法捕捞”“皇室专供”)。里海沿岸的商人因此获得特殊地位:他们可以直接觐见国王,甚至参与制定鱼子酱出口配额,这种“资源特权”让他们在1970年代积累了惊人财富,部分商人的私人游艇比王室成员的还豪华。
三、文化体系:西化浪潮中的传统坚守
巴列维时期的波斯商人,生活在传统与现代的撕裂与融合中。他们既穿西装、用电话、与西方人打交道,又坚守什叶派的商业伦理、家族纽带与巴扎的交易传统,这种“双重文化人格”是他们适应社会转型的生存智慧。
“西装与头巾”的身份混搭。巴列维王朝的西化政策,让商人的外在形象发生剧变:德黑兰的年轻商人穿意大利西装、戴瑞士手表、开奔驰轿车,在鸡尾酒会上用流利的法语与外国商人交谈;但回到大巴扎,他们会换上传统长袍(abaya),与老主顾用波斯语讨价还价,甚至在交易前先做“礼拜”(向麦加方向祈祷)。这种“场合化”的身份切换,体现了商人的实用主义:在与政府官员和外国人打交道时,西化形象是“融入现代社会的通行证”;而在巴扎内部,传统装束则是“获得信任的符号”。1975年,德黑兰大学的调查显示,70%的商人同时拥有“西装衣橱”和“传统衣橱”,且能根据场合精准选择。
什叶派伦理的商业实践。尽管王朝推行世俗化,什叶派的商业伦理仍深刻影响着商人行为:禁止高利贷(利息不得超过10%),催生了“利润分成制”(商人与贷款人按约定比例分享收益,而非固定付息);强调“公平交易”(不得缺斤少两),巴扎的秤都由行会统一校准,作弊者会被驱逐出市集;主张“慈善义务”(什叶派的“khums”税,即收入的20%用于慈善),富有的商人会资助清真寺、学校,甚至为贫困家庭提供无息贷款。这些伦理并非单纯的宗教约束,更成为商业信用的保障——西方商人初到伊朗时,对“口头契约”的效力感到震惊,但很快发现,违反与什叶派商人的约定,会导致在整个巴扎无法立足。正如一位美国商人在回忆录中写道:“他们的《古兰经》比我们的合同更有约束力。”
家族商帮的“差序格局”。波斯商人的商业网络以家族为核心,扩展至宗族、同乡、宗教导师(阿亚图拉)的追随者,形成“亲疏有别的信任体系”:核心业务(如资金往来、重要合同)只与家族成员合作,次级业务(如运输、零售)交给同乡或同教派商人,与异教徒(如犹太人、基督徒)的合作则需有“担保人”(通常是有声望的什叶派商人)。这种结构在巴列维时期得到强化,尤其是在西化冲击下,家族成为商人抵御风险的“安全网”——1970年代,德黑兰的10大商业家族控制了60%的进口贸易,他们通过联姻(如嫁女儿给其他商业家族的儿子)扩大网络,甚至形成“商业联盟”(类似卡特尔),共同操纵市场价格(如1975年联合抬高糖价,迫使政府提高进口补贴)。家族内部则实行“家长制管理”,父亲(或 eldest son)掌握最终决策权,儿子们分管不同业务(如长子管进口,次子管国内销售),女儿虽不直接参与经营,但通过联姻成为家族联盟的纽带。
四、生存体系:石油繁荣下的多元经营
巴列维时期的波斯商人,构建了以石油为核心、传统手工业与进口贸易为辅的多元生存体系。石油带来的财富洪流,既滋养了他们的扩张,也埋下了对单一资源的依赖,这种体系在1970年代达到顶峰,却也在石油价格波动和革命风暴中脆弱不堪。
石油产业链的“寄生性繁荣”。石油行业虽由国家垄断,但商人通过“配套服务”分得巨额利润:一是物资供应,从钻井平台的钢管到油田工人的罐头,几乎都由商人承包,德黑兰的“石油供应协会”由12个商人家族控制,他们与伊朗国家石油公司的高管勾结,将采购价抬高20%-30%,每年获利超10亿美元;二是石油衍生品贸易,商人从炼油厂购买原油,加工成汽油、柴油后在国内销售(1970年代伊朗汽油价格由政府补贴,零售价低于成本,商人通过“走私到伊拉克”赚取差价,单辆油罐车的利润可达1万美元);三是油田工程外包,美国公司(如埃克森、雪佛龙)将道路修建、营地建设等业务分包给伊朗商人,这些商人再层层转包给小承包商,形成“金字塔式”的利益分配。石油带来的“快钱”让部分商人失去了经营传统产业的耐心,1975年,大巴扎有30%的商铺转行做石油相关生意。
传统手工业的“高端化转型”。波斯地毯、开心果、藏红花等传统商品,在巴列维时期完成了从“土特产”到“奢侈品”的升级:商人聘请欧洲设计师改良地毯图案(加入几何元素而非传统花卉),用真丝而非羊毛制作,再通过纽约、巴黎的展销会炒作,使顶级波斯地毯的价格在1970年代上涨5倍,成为欧洲王室和好莱坞明星的收藏热点;开心果则通过品种改良(开发“长果开心果”)和包装升级(金属礼盒而非麻袋),出口价从每公斤5美元升至20美元,主要市场是美国和欧洲的高端超市。这些传统产业的从业者,既有大巴扎的老商人,也有新兴的“农业商人”——他们承包土地、雇佣农民规模化种植,用现代技术提高产量(如藏红花的温室种植),形成“公司+农户”的模式,1978年,传统手工业出口额达15亿美元,占非石油出口的70%。
西方消费品的“进口狂欢”。1970年代的石油美元盛宴,让伊朗成为中东最大的消费品市场,商人通过“进口许可证”制度垄断了西方商品的进口与销售:汽车(丰田、奔驰、通用)由5个商人家族分片代理,德黑兰的汽车销量从1970年的10万辆增至1978年的50万辆,经销商的展厅比欧洲的还豪华;家电(洗衣机、电视机)主要来自日本,商人通过“组装厂”(进口零部件在伊朗组装)规避高关税,单台电视机的利润可达售价的40%;奢侈品(香水、珠宝、时装)则通过“灰色渠道”进口(如从迪拜转运),在德黑兰的“黄金街”销售,买主多为王室成员、政府高官和暴发的石油商人。这种“进口依赖”导致伊朗本土制造业萎缩(1978年工业产品自给率仅30%),但商人却在其中赚得盆满钵满,部分进口商的年净利润超过1亿美元。
五、君臣佐使:商业网络中的权力层级
巴列维时期的商人世界,形成了一套与王朝权力结构镜像的层级体系。从王室关联的“宫廷商人”到大巴扎的小商贩,每个层级都有明确的权责与利益边界,这种结构既确保了商业秩序,也强化了对王权的依附。
“君”:王室关联商人的垄断特权。这些商人多与国王或王室成员有亲属关系(如王后的弟弟、国王的童年玩伴),或通过巨额献金获得“特许经营权”,控制着利润最丰厚的行业:哈梅内伊家族(非后来的最高领袖家族)垄断制糖业,通过王室关系获得全国糖进口配额,每公斤糖的进口价1美元,售价却达3美元;阿尔达希尔家族则控制汽车进口,1975年独家代理丰田汽车,年销量10万辆,仅代理费就赚2亿美元。他们的办公室通常设在德黑兰的“王室商业区”(靠近皇宫),门口有武装警卫,甚至能直接打电话给首相处理商业纠纷。这些商人是王朝的“经济近臣”,国王通过他们实现对经济的间接控制,而他们则用财富支持国王的政策(如资助王室的慈善基金),形成“利益共同体”。
“臣”:巴扎行会会长的中介角色。德黑兰大巴扎按行业分为32个行会(如地毯行会、香料行会),每个行会由“会长”(由商人选举产生,国王任命)管理,其职责包括:制定商品价格(防止恶性竞争)、调解商业纠纷(替代部分法律功能)、向政府反映商人诉求(如抗议过高的税收)、组织商人参与王室活动(如国王生日庆典的捐款)。会长多为60岁以上的资深商人,既懂传统规矩,又与政府官员保持良好关系,是“商人与权力之间的翻译官”。1975年,地毯行会会长阿里·礼萨成功说服国王降低地毯出口税(从20%降至10%),条件是行会每年向王室“进贡”100条顶级地毯,这种“利益交换”是会长的核心工作。行会会长虽无官方头衔,却在商人中拥有至高权威,其一句话就能决定某个商人能否在巴扎立足。
“佐”:西化精英与官僚的协同。巴列维时期的商人越来越依赖两类“辅助者”:一是“西方留学经理人”,他们多毕业于美国哈佛、宾州大学的商学院,懂英语、会用电脑、熟悉国际贸易规则,为商人处理进口合同、信用证、关税申报等“现代业务”,年薪可达10万美元(是普通商人的5倍);二是“海关与税务官员”,他们掌握着进口许可证的发放、税收减免的审批,商人通过“回扣”(通常是交易额的10%)获得便利——1978年,德黑兰海关有1\/3的官员与商人存在“灰色合作”,甚至有官员专门为商人设计“低报价格”的公式(如将10万美元的商品报为5万美元)。这些“佐级”角色虽不直接经商,却是商人打通现代商业流程的“关键节点”,他们的存在让传统商人得以在西化的经济体系中生存。
“使”:底层劳动者的生存图景。支撑商业帝国的,是数百万底层从业者:克尔曼地区的地毯女工(多为农村妇女)在家庭作坊中编织,每天工作12小时,月薪仅10美元,一条售价1万美元的地毯,她们只能拿到50美元;阿巴丹炼油厂的工人(多为阿拉伯人)从事最危险的钻井和炼油工作,工伤率极高,却因工会被政府控制而无法罢工;大巴扎的搬运工(coolie)用扁担运送货物,负重可达百斤,按件计酬,每天收入不足1美元,却要向行会缴纳“管理费”。这些劳动者是商人财富的“基石”,但与商人的贫富差距在1970年代达到顶峰——最富有的100个商人的财富,相当于500万底层劳动者的总收入,这种不平等成为伊斯兰革命的重要导火索。
六、革命风暴:商人阶层的命运转折
1979年的伊斯兰革命,彻底改变了波斯商人的命运。曾经与王室绑定的“宫廷商人”成为革命对象,被没收财产甚至处决;传统巴扎商人最初支持革命(不满王朝的西化政策和官僚腐败),但很快发现新政权的“伊斯兰经济”政策(如国有化、禁止与西方贸易)更不利于他们;而普通商人则在革命后的混乱中失去生计,整个商业体系面临重构。
“宫廷商人”的覆灭。伊斯兰革命后,霍梅尼政权成立“革命法庭”,清算“王朝的经济支柱”:阿尔达希尔家族(汽车进口商)的资产被没收,家族成员流亡美国;哈梅内伊家族(制糖商)虽未被清算,但被迫将企业交给“伊斯兰基金会”;那些为美国公司做代理的商人,被贴上“卖国贼”标签,部分人被处决(如德黑兰的可口可乐代理商)。据统计,1979-1981年,有超过2000名王室关联商人逃离伊朗,带走的资金估计达50亿美元,这些人的离开导致伊朗进口贸易崩溃,汽车、家电等商品严重短缺。
巴扎商人的“短暂胜利与长期困境”。革命期间,大巴扎的商人曾积极支持反巴列维运动——关闭商铺举行罢工,为革命卫队提供资金,甚至用货车运送武器。他们期待新政权能恢复传统商业秩序,打击腐败的“宫廷商人”。但革命后,霍梅尼推行“伊斯兰经济”:将银行、大型企业国有化,限制私人贸易;禁止进口“西方腐朽商品”(如酒精、奢侈品);用伊斯兰教法严格规范商业(如强制实行“无息贷款”,禁止投机倒把)。这些政策让巴扎商人的经营空间大幅萎缩,1980年,德黑兰大巴扎的商铺关闭了40%,地毯出口额从15亿美元降至3亿美元。更让商人失望的是,新政权的“革命卫队商人”开始垄断核心贸易(如石油换食品),传统商人被边缘化,曾经支持革命的他们,最终成为新体制的“被管理者”。
文化符号的颠覆。伊斯兰革命不仅改变了经济政策,更重塑了商业的文化符号:西化的着装被禁止(商人必须穿传统长袍,女性商人需戴头巾);与西方人做生意被视为“不爱国”;巴扎的“口头契约”虽仍存在,但必须符合伊斯兰教法(如禁止与犹太人交易);甚至商品名称也被“去西化”(如“可口可乐”被改名为“伊斯兰可乐”)。那些曾经穿梭于东西方的商人,要么适应新的规则(如转而与苏联、中国做生意),要么流亡海外(主要去土耳其、迪拜),他们的“双重文化人格”在革命后变得不合时宜,传统与现代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结语:历史的回响
巴列维时期的波斯商人,是伊朗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复杂镜像。他们借助王朝的政治支持、地理的天然优势和文化的兼容并蓄,在石油繁荣中创造了商业奇迹,却也因依附权力、贫富分化和文化冲突,最终在革命中付出代价。他们的故事揭示了一个普遍规律:在传统社会向现代转型的过程中,商人阶层既是变革的推动者,也往往是变革代价的承受者,而他们的命运,始终与国家的政治走向、文化认同和全球格局紧密相连。
今天,德黑兰大巴扎的商人仍在延续着波斯的商业传统,但他们的交易对象从美国变成了中国,结算货币从美元变成了人民币,着装虽回归传统,却用智能手机处理订单。这种变化,或许是对巴列维时期“西化与传统”矛盾的一种现代解答——真正的商业智慧,不在于固守传统或盲目西化,而在于在时代变迁中找到适合自身的生存逻辑。这,或许是波斯商人留给世界的永恒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