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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意还在天牢里!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是蠢!”

郑瑀一声低吼,声线里是前所未有的暴戾,震得沙平威心头一颤。

他猛地甩开挚友的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死死钉在沙平威脸上。

“后天,就是会试!”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是她唯一的机会!”

“你此刻若是匹夫一怒,带人硬闯京兆府,你知道后果吗?”

郑瑀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沙平威不自觉地后退。

“你会被当场格杀,断送你沙家数代清名!”

“而禾意,会被立刻坐实‘同党’的罪名,连审问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你会害死她!”

最后四个字,郑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沙平威彻底僵住了。

郑瑀的话,像一盆淬了冰的雪水,从他头顶浇下,让他那被酒精和怒火烧得滚烫的头脑,瞬间冷却。

是啊。

硬闯,形同谋逆。

非但救不了人,还会把所有人都拖进深渊。

他颓然坐倒在石凳上,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响亮。

“那……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个七尺男儿,此刻竟带上了哭腔。

“我做不到啊,郑兄……”

郑瑀看着挚友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拿起那坛花雕,仰头,又是狠狠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淌下,在清冷的月光下,分不清是酒,是泪,还是血。

我也做不到。

他在心里说。

许久,他放下酒坛,缓缓开口。

那声音很轻,很哑,却透着一股焚尽一切的疯狂。

“所以,我们更要考。”

沙平-威猛地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郑瑀的眼中,燃着两簇来自地狱的业火,平静得可怕。

“我要的,早已不是功名利禄。”

“我要的,不是圣贤书里的平步青云。”

“我要的,是能掀翻他京兆府的权!”

“我要的,是能让秦武御那等贪官污吏人头落地的势!”

他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望着天边那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字字如刀,刻入夜色。

“我要的,是能护她一世周全的……这天下!”

一番话,掷地有声!

沙平威被这股滔天的气魄彻底震撼!

胸中所有的绝望、愤怒、无力,在这一刻尽数被点燃,化作了万丈豪情!

“好!”

他猛地站起,一拳砸在石桌上,震得酒坛嗡嗡作响!

“郑兄!我沙平威这条命,从今日起,便交给你了!”

“若我高中,必入御史台,不将秦武御这狗官剥皮抽筋,我誓不为人!”

“若我落榜……”沙平威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我便散尽家财,养三百死士!他秦武御走出衙门之日,便是我沙平威取他项上人头之时!”

郑瑀看着挚友,重重点头。

兄弟二人,在这黎明前的月下,对视一眼,已胜过千言万语。

这一夜,再无酒,也再无言。

书房的烛火,燃到了天明。

天色微亮。

郑瑀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推开了房门。

沙平威早已等在门外,两人相视,眼中都带着一夜未眠的血丝,却又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锐利锋芒。

庭院中,一个身影让他们同时一怔。

本该卧床休养的郑尚书,竟由恭叔搀扶着,强撑着病体,站在那清晨的寒风里。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清明得吓人。

“瑀儿。”

郑瑀快步上前,没有丝毫犹豫,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头。

“父亲。”

郑尚书没有让他起来,只是伸出那只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此去,不为光耀门楣。”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中人的虚弱。

“为父,也不再求你什么蟾宫折桂。”

他顿了顿,喉头滚动,声音瞬间哽咽。

“为父只求你……”

“救回你妹妹。”

“她还在那吃人的地方,等着你。”

郑瑀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却无比坚定,字字铿锵!

“父亲放心。”

“儿子此去,便是龙潭虎穴,也要捅个窟窿!”

“定要让那些魑魅魍魉,在这朗朗乾坤之下,无所遁形!”

说完,他再次叩首,而后毅然起身,转身便走向府门。

没有半分犹豫。

没有半分留恋。

马车缓缓启动。

郑瑀端坐车中,闭上了眼,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那道沉甸甸的、承载了整个尚书府希望与绝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如山,如渊。

直到,马车转过街角,将那目光,彻底隔断。

“好!你定要尽力而为!”

“是,父亲。”

郑瑀抵达贡院时,此地早已人头攒动,声浪喧天。

各路举子汇聚于此,神色各异。

街边的小贩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吆喝着自家的笔墨纸砚,仿佛用了就能高中魁首。

一些早到的考生,已在龙门前排起了长队,面色凝重地等待着。

郑瑀默然加入队尾,耳边充斥着各种压抑着激动或紧张的私语。

“我为今日,苦读九载!今年定要一举夺魁!”

“唉,不知今年时运如何……”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抚须长叹。

踌躇满志者有之,惴惴不安者亦有之。

郑瑀环视一圈,只觉今年的考生,比往届更多。

人潮汹涌,胜算渺茫。

贡院门口,气氛肃杀。

郑瑀与沙平威随着人流缓缓向前,很快便轮到他们。

搜检的兵卒目光如鹰,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个入场的考生,严苛到了近乎羞辱的地步。

当郑瑀终于走完所有流程,踏入那道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龙门时,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狭窄,逼仄。

一张木板,一张桌案,便是他未来三日的天地,吃喝拉撒,皆在于此。

四下里,兵卒往来巡视,脚步声沉重而压抑。

考官们面无表情地来回踱步,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号舍,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永不录用的下场。

郑瑀缓缓坐下,强迫自己摒除一切杂念,将心神沉入古井无波的静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