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妞妞一张小脸煞白，用尽全身力气抱住美蚕娘的腿。
“他们是坏人，他们要害郡主姐姐……”孩子的哭声带着颤抖。
美蚕娘一把将女儿死死搂进怀里，用粗糙的袖子胡乱抹去满脸的泪水，声音嘶哑。
“妞妞别怕！”
“郡主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娘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她救出来！”
她像是疯了一样，冲到柜台后，将所有的抽屉都暴力地翻了出来。
聚宝盆被掀翻，铜板叮叮当当地滚了一地。
那几块碎银，是她全部的流动钱。
加起来，不过十几两。
她又冲回自己那间狭窄的小屋，掀开冰冷的床板，拿出自己这几个月不舍得花，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的所有工钱。
她毫不犹豫地从脖子上摘下禾意赏的那把沉甸甸的银锁。
又从耳朵上褪下那对成色最好的银耳环。
她将所有能换钱的东西，全部堆在桌上，红着一双眼，数了一遍，又一遍。
一百二十两。
还差一百八十两。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那声音里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哟，这不是我们知味堂的大功臣，美蚕娘吗？”
“怎么，这是准备卷铺盖跑路了？”
林氏扭着腰，像一只斗胜的母鸡，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贪婪地扫过知味堂空荡荡的货架，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
“啧啧，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铺子。”
“跟错了主子，就是这个下场。”
美蚕娘缓缓抬起头。
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射出刀子般的寒光。
“滚出去！”
“哎呀，脾气还挺大。”
林氏非但不走，反而走得更近了，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美蚕娘耳边，吐出的字眼像毒蛇的信子，又冷又黏。
“美蚕娘，我劝你一句，良禽择木而栖。”
“那个郑禾意，就是个扫把星，如今自身难保，你还替她卖什么命？”
“你这一手做糕点的好手艺，何苦跟着她去殉葬？”
林“不如……来我的正天香坊，工钱，我给你开双倍！”
美蚕娘眼中的怒火，林氏看到了，却只觉得可笑。
她非但不惧，反而上前一步，那精心描画的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讥诮。
“殉葬？”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美蚕娘，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林氏的声音变得尖酸刻薄，像一把钝刀子在人心上来回刮。
“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郑禾意现在是什么？是杀人犯！是阶下囚！她这辈子都完了！”
“你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没了她给你撑腰，你算个什么东西？”
“还想给她凑钱？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再次凑近美蚕娘，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快意。
“我给你指条明路，是抬举你。”
“来我正天香坊，工钱，我给你加三成！你那个宝贝女儿，我也能让她天天吃上肉！”
“总好过你现在这样，像条丧家之犬，到处摇尾乞怜，最后还不是要和你的好郡主一起死在烂泥里？！”
【林氏可真是会落井下石的，真是可恶的小人嘴脸。】
【呸！谁稀罕你的臭钱。】
【美蚕娘你别理她，赶紧想办法凑钱要紧！】
美蚕娘冷冷地看着她，那双向来温和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入骨的鄙夷。
“你的店铺，名字是偷的，手艺是骗的，你以为你能做多久？”
“你！”
林氏被狠狠戳到痛处，气得直跺脚。
“你个贱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美蚕娘眼中的轻蔑，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痛了林氏。
她知道，就算知味堂真的倒了，眼前这个女人也绝不会向自己低头。
美蚕娘懒得再与她废话一个字。
救郡主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林氏的脸上。
“林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虽然是个泥腿子，但也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怎么写！”
“郡主是我和妞妞的救命恩人，没有她，我们娘俩早就冻死饿死在街头了！”
“如今郡主有难，我就是砸锅卖铁，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救她出来！”
“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背信弃义，去投奔你这种偷鸡摸狗之辈？！”
美蚕娘猛地挺直了脊梁，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韧，让林氏的脸瞬间青一阵白一阵。
“滚！”
又是一声怒喝，不留丝毫情面。
林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美蚕娘的鼻子，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人的耳膜。
“好！好你个美蚕娘！你给我等着！”
“今日是我求你，明日，有你跪下来求我的时候！”
她咒骂着，狼狈地甩袖而去，那背影，像一只斗败了的乌眼鸡。
赶走了林氏，美蚕娘立刻将店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包裹起来。
几个忠心的伙计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积蓄，塞到她手里。
可当她拿着这些东西去当铺，又低声下气地求遍了左邻右舍。
人人避她如蛇蝎，生怕沾染上一点晦气。
最后，也只凑到了一百两。
加上店里的银子，一共二百两。
距离秦武御开口要的三百两，还差整整一百两。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美蚕娘心急如焚。
妞妞紧紧拉着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担忧。
“阿娘，我们钱不够……郡主姐姐她……”
美蚕娘摸了摸女儿的头。
“妞妞乖，银子的事，阿娘来想办法。”
不能再等了。
她将那沉甸甸的二百两银子揣进怀里，决定先去府衙，稳住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
府衙之内，秦武御捻着他那两撇山羊须，看着眼前的二百两银子，脸上挂着莫测的笑。
“原则上，永安郡主犯的是死罪，秋后问斩，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贪婪的眼。
“不过嘛……原则，呵呵，毕竟是人定的。”
美蚕娘听懂了这弦外之音。
她站起身，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
“剩下的一百两，奴家……奴家一定会尽快凑齐，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好说，好说。”
秦武御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滚了。
走出府衙，美蚕娘才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去哪里凑剩下的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