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刺进了曹寿麻木的神经。
他垂着的脑袋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翕动着,虽没出声。
眼底那片死寂的灰暗中,却似乎又透出了一丝微弱的、不甘的光,如同黑暗中顽强的星火。
陆霄见状,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指尖轻轻按着曹寿渗血的肩头。
声音沉稳得像殿外的铜钟,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曹国公,你放心。
我爷爷早已密令轻骑星夜赶路,去广陵通知太子殿下。
相信很快,太子殿下定能率军赶到京城!”
“真……真的?”
曹寿涣散的目光猛地聚拢了些,干涩的眼球艰难地转动着,像是要从陆霄脸上榨出几分真确。
方才熄灭的火苗,竟被这一句话重新撩拨起来,微弱却执拗地舔舐着绝望的灰烬。
“是的。”
陆霄加重了语气,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如今太子殿下已成功拿下广陵城,而广陵城距离金陵,快马加鞭,不过半日路程。
说不定我们此刻带着你赶往养心殿,路上就能与太子殿下的大军相遇!”
这话像是一剂强心针,顺着曹寿的耳道钻进心底,瞬间驱散了些许绝望。
他喉间的嗬嗬声渐渐平息,垂着的头颅微微抬起,凌乱的长发滑落,露出那张布满血污却难掩动容的脸。
眼底的死寂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期盼、忐忑与难以置信的光亮,像是久旱的土地盼来了甘霖,虽仍带着不确定,却已燃起了求生的热望。
“太……太子殿下……真的回来了!”
他声音依旧嘶哑,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气力,看向陆霄的眼神里,满是渴求的确认,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真的。”
陆霄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你且再撑几个时辰,等太子殿下归来,便是这些奸贼伏法、你沉冤得雪之时!
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养好气力,挺到与太子殿下相见的那一天,亲眼看着那些乱臣贼子被绳之以法!”
曹寿怔怔地望着陆霄,片刻后,干裂的嘴唇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释然与坚定的弧度。
那点重新升起的希望,如同燎原的星火,渐渐驱散了他周身的阴寒,让他瘫软的身体也微微挺直了些,眼中重新有了神采。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没有了方才的绝望,只剩下稳稳的、等待的光芒,还有一丝复仇的火焰。
“好……好……”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虽轻,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等……我等太子殿下……我一定要亲眼看着……那些奸贼……血债血偿!”
陆霄见曹寿眼中重燃光火,心头的巨石轰然落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忙俯身凑近,声音里满是振奋:“曹国公,太子殿下归期已近,眼下最要紧的,是随我去养心殿!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认当今陛下、林嵩那群谋害先帝、构陷忠良的乱臣贼子。
让他们的阴谋彻底败露,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丑恶嘴脸!”
曹寿喉结滚动,干裂的嘴唇费力地开合着,每一个字都带着伤口撕裂的痛感,却异常坚定,掷地有声:“好……我随你去……定要让……这些奸贼……血债血偿!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太好了!”
陆霄难掩喜色,眼底亮得惊人,连忙示意李虎搭手,“快,小心些扶曹国公起身!动作轻缓,莫要碰着他的伤口!”
李虎应声上前,与陆霄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架起曹寿的胳膊,避开那些溃烂的伤口,缓缓将他扶起。
曹寿的身体依旧虚弱,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生气,他咬着牙,凭借着一股意志力,勉强支撑着身体。
两人一左一右,指尖刻意避开曹寿身上渗血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胳膊,缓缓将他从冰冷刺骨的石板上扶起。
曹寿浑身筋骨早已被酷刑折磨得麻木不堪,刚勉强站直便踉跄了一下,全靠两人稳稳架住才没再次倒下。
额角渗出的冷汗混着干涸的血污,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破旧的囚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却死死咬着牙,腮帮子绷得紧紧的,硬是没哼出一声,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隐忍。
此时天牢外,一辆铺着厚厚棉垫的马车早已备好,车帘低垂如墨,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清晨的寒凉与雾气。
李虎正要迈步去驾车,却被陆霄抬手拦住:“李虎,让我来。”
他话音未落,便大步绕到马车前,翻身上了驾车位,手掌稳稳按住缰绳,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绳结,神色凝重。
随即转头对李虎叮嘱:“你护着曹国公上车,务必轻拿轻放,别让他受半分颠簸。”
“放心吧少将军!”
李虎应声,拍了拍胸脯,和张彪一同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曹寿,缓步走向马车。
陆霄亲自掀开车帘,车厢内铺着柔软的羊毛毡毯,座位上还额外垫了两层厚棉垫,显然是精心准备过,只为尽量减少路途的震动。
两人合力将曹寿扶进车厢,让他靠坐在软垫上。
曹寿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却依旧强撑着挺直了脊背,眼底燃烧着不灭的怒火,还夹杂着一丝对真相大白的期盼。
陆霄放下车帘,转身握紧缰绳,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延伸的宫道,沉声道:“坐稳了,我们这就去养心殿!”
话音落下,他轻轻一抖缰绳,骏马会意,缓步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平稳得几乎没有半分颠簸。
陆霄始终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扶着车厢边缘,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路况,哪怕是微小的坑洼都不放过,生怕有半点差池。
马车稳稳地朝着皇宫方向驶去,车厢内的曹寿,正攒着最后一丝气力,等着在大殿上撕开奸贼的伪装,洗刷自己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