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吃的多,你会不会嫌弃我?】
【师父,尚姐姐还好吗?她救过我,是好人,好人就该过得顺风顺水才是。】
【师父,原来你收我为徒......是为了尚姐姐吗?】
【师父你别赶我走!我不走!我可以!我愿意!】
【尚姐姐救过我的命——我可以把身体给尚姐姐!我是自愿的!】
【师父,我若不在了,尚姐姐能照顾你吗?】
【师父,尚姐姐是好人,尚家都是好人,为什么一定会命途多舛?真不公平......】
【师父......】
【师父......】
【师父,等我的身体被尚姐姐掌控,你还会回来看看我吗?】
【......师父,不能食言啊......阿婵会一直等你......】
陈旧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尚榆晚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猝不及防的后退了几步,目光一直紧紧跟随她的萧清序立即伸出手臂把人接到怀里。
见怀里的人双目放空,有些愣神,萧清序焦急的问:“晚晚?晚晚?你怎么了?”
十二唰的一下把长刀横在了易步缘的脖颈上。
易步缘:“......”在曲启这段时间被人追着暗杀了好几次,他都快习惯了。
姬素闲冲过来给尚榆晚把脉,须臾,她什么毛病都没看出来。
她伸手在尚榆晚眼前晃了晃,“嫂嫂?”
尚榆晚猛然回神,不自觉的深吸一口气,“啊......我没事,没事。”
话音刚落,石门便缓缓打开,像是等到了自己想见的人一般,迫不及待的想要那人进去。里边黑漆漆的,像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深渊。
尚榆晚看向十二,“把刀放下。”
十二默了默,收回了长刀。
易步缘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没事没事,你快进去吧。”
十二也是救主心切,易步缘也能理解。他当时将先知的身子接回来时,先知就已经是一具干尸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散架。
尚榆晚点了点头,松开萧清序紧紧拉着她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步入石门内黑漆漆的墓室。
她后脚刚进去,石门便缓缓关上。若不是易步缘挡在门前拦着,萧清序怕是急得要把门砸了。
石门牢牢关上之后,室内两边的灯火便逐一燃了起来。
尚榆晚对此并不感到陌生,愈发加快的心跳显示出她此刻莫名的激动。
室内呈半圆状,像是一个倒扣过来的碗一样,周围的石壁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尚榆晚眨了眨眼,眸子里倒映着摆放在中间的那座圆台,圆台上面有一个人——不,是一具干尸。
干尸的身上穿着和石门上那个师父一模一样的道服,一头枯燥的白发披散在脑后,他盘腿坐着,双手置于膝上,后背挺得笔直,嘴角啜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双眼并未闭合,反而直直的望着石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看什么人。
这就是......温棋君?
胸腔里的心脏像是恨不得跳出来一般,心脏跳动的扑通声在耳边一声接着一声的不断炸开,尚榆晚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随即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干尸走去。
手里的冥纸被随意丢弃在地上,尚榆晚跌跌撞撞的奔到温棋君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仰头去看,不知为何,总感觉那双空洞眼睛的目光似乎随着她的动作往下移了一点。
尚榆晚觉着很是诡异,可她却张了张嘴,如鲠在喉,眼中的泪水不断滑落。
下一刻,掉落在地上的冥纸忽然无风而起,飞到了半空中。有三两张冥纸沾了烛火,仅一瞬间便将其他冥纸一并烧了起来。
烧起来的冥纸不知不觉的形成了一个漩涡,把温棋君这具干尸围了起来。
火星飞舞之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恍若出现了一丝曾经的温柔。尚榆晚怔怔伸手,却在触到那些火星子的一刹那缩了回来。
她似乎是在担忧什么,可是当她看见温棋君的尸体渐渐被火星子点燃的那一刻立即瞪大了双眼,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就在她差一点就能抱到温棋君的那一瞬,温棋君的尸身骤然烧起了熊熊大火,不过一息之间,便燃成了一堆灰烬。
尚榆晚抱着一堆灰烬扑倒在地,脑海中浮现出一声轻轻的:“多谢。”
之后,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好似又回到了尚榆晚的手上,胸腔里的心脏也不再跟疯了似的毫无节奏的快速跳动。
她愣愣的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试探的动了动脚——她想把左脚往上挪一挪,左脚就往上动了一动。
尚榆晚张开嘴,想说一个哎字:“哎。”
“哎?哎!”
尚榆晚松了一口气,现在看来,阿婵是彻彻底底的离开了。
她把怀里的那堆灰烬恭恭敬敬的捧到圆台上,又低身把洒落在地上的骨灰捧上去,鞠了三躬后,正要在墓室里翻找能救萧清序的东西,却忽然发现灰烬下的圆台上好像刻了些字。
“......”尚榆晚犹豫了片刻后,朝化成灰的温棋君又鞠了三躬,随后就把那一堆灰烬小心翼翼的推到一边,这才看清了圆台上刻的字。
[重生秘术,逆天改命,无人能悔,无人能救。]
尚榆晚双目一空,怔在原地。
......
萧清序在外边左等右等,等到急不可耐想要叫人把易步缘摁住然后把门砸开的时候,石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尚榆晚失魂落魄的神情在众人看见她脸的前一刻尽数收了起来,她望向目光担忧的萧清序,用尽气力扯了扯嘴角。
她想说“没事”,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她的双手微微颤抖,沾满了尘灰,还有些许泥渣,指甲里塞满了泥灰,指节也都破了皮,溢出丝丝鲜血,像是用力打过什么石质的物件。
萧清序上前一把抱住她,尚榆晚感受到了他愈发变弱的心跳。
可萧清序还是说:“没事了。晚晚,有我在,没事的。”
他的声音轻轻的,还没外头飘落的一点雪重呢。
尚榆晚抬手回抱住萧清序,沉默不语。
萧清序说道:“我听说曲启国有一座天山,只要对神女许下愿望,下一世便还能在一起。”
“要不要去看看?”
尚榆晚眼底黯然,道:“好。”
“我们一起去。”
得到尚榆晚和萧清序要去天山的消息,曲启国上下自然欢迎。
【天山神女】是曲启国初建之时就流传下来的传说,可以说是除了先知以外,曲启人最信服的神明及神话传说了——先知虽然不常露面,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但他是真实存在,且出面帮助曲启国找到水源渡过旱灾的人物,在曲启人的心中更偏向于神明的使者。
而恰好温棋君当年在曲启国出现,带领曲启国找到水源之时,用的也是神明使者这样的理由。
“天山神女很灵验的!你们一定能得偿所愿!”
易步缘笑得像是脸上开了花似的,亲自在前面带路。
萧清顾在明面上与曲启国交好,本就是帮了他的大忙。一点冻疮膏和牛羊而已,曲启国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了,大虞送来的物件也都是曲启国需要的,易步缘哪里会舍不得那点冻疮膏和牛羊群。
现如今尚榆晚和萧清序主动去深入了解曲启国,岂不是更加证明了大虞想要和曲启国交好的意思?能将曲启国的神话传入大虞,对他和曲启国来说都是好事一桩,说不定还能利用这个机会与别国通商,好好赚他一笔。
易步缘乐呵呵的一边带路一边给尚榆晚和萧清序等人解释有关于天山神女的神话故事。
传说天山的神女自九重天下凡而来,行走于世间,见百姓疾苦,万物悲鸣。本是下凡历练,可神女生出了慈悲之心,不顾神宫的规矩,散尽神力造福苍生,死后身躯化为了曲启国最雄伟的天山,无任何其他山峦能望其项背,神女眸中为苍生流下来的眼泪则成了天山山顶上的天池。
天山山顶终年覆雪不化,如今正是入冬之际,下雪又下得比往年还早,上山更是寸步难行。
众人行至山下,见上山之人甚少,尚榆晚问了一句:“此神话在贵国盛行,怎得山上不见人影?”
山下的人倒是挺多。一部分是跟着他们来的曲启官员,一部分是出使曲启的大虞官员,一部分是百家楼的人。除了这三波人以外,便是偷偷来看热闹的百姓了。
人是多,百姓里但却没有一个上山的。
易步缘道:“若有一对有情之人要登顶天山向神女祈愿,其余人需得为此让路,不能一同上山。这是神女对有情人的考验,别人都不许打扰,否则是会被诅咒的。”
姬素闲道:“我们也不能去?”
易步缘斩钉截铁:“对,只有摄政王和祈王能上去,你们都不能去。”
十二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天山:“......”这上头比山下还冷,还刮风,他们两个不会出事吧?
尚榆晚刚刚张开嘴,就被萧清序拉住了手,“晚晚。”
尚榆晚寻声看去,只见萧清序笑眯眯道:“要不要准备准备?不用的话,我们走吧。”
“......”尚榆晚定定看了他一眼,“好。”
陆何影站在姬素闲身旁,防着她阻止尚榆晚他们,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姬素闲只是静静看着尚榆晚牵着萧清序踏上上山的路,什么也没说。
望着两人手牵手一同奔赴天山的背影,姬素闲沉默良久,伸手拉住想要跟上去的十二,轻声道:“真残忍啊。”
十二的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尚榆晚和萧清序都清楚,天山的神女不一定存在,说要一对有情人一起上山顶,不过是考验两人之间的情意是否坚定罢了。
可萧清序就是想上去。
他执着的想对神女许下来世与晚晚再度相遇的夙愿。
尚榆晚愿意陪着他一起去。
无论是天山海宫,还是万水千山。她都愿意陪着萧清序一起走。
她也希望在下辈子,还能遇见萧清序。
天山山上的风雪很大,大得快要将萧清序这个纸片一样的人吹飞了去。尚榆晚牢牢牵着他的手,萧清序也前倾着身子,与她在风雪中共进退。
越是往上走,寒风越是刺骨,狂风吹得脸颊生疼,两人不得不伸出胳膊勾住对方的肩。萧清序在风雪之间扭头看向尚榆晚,见她鬓边青苍交错,明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眼底却藏着沉重的沧桑。
尚榆晚的鬓边垂落着一缕白发,萧清序抬起手,想要为她挽到耳后,却忽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尚榆晚:“!”
“萧清序!”
因为萧清序的昏倒,尚榆晚也跟着倒了下去。她紧紧抱住萧清序,两人往下滚落,直到尚榆晚的后背撞到了一处暗石才停了下来。
“呃!”
尚榆晚闷闷的痛呼一声,焦急的喊着萧清序的名字。
怀里的人毫无反应,呼吸浅浅。
尚榆晚试了鼻息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
要不要下山呢?
尚榆晚正在犹豫,萧清序忽然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萧清序不断咳血,尚榆晚慌忙将随身带着的药丸给他服下。
萧清序服药之后,咳血的势头小了点,他握住尚榆晚颤抖的手,微声道:“走......”
“......上山.....”
尚榆晚双目含泪,道:“好。”
她背起萧清序再次上山,脚印陷入雪中,步伐愈发坚定不移。
萧清序的双眸睁开了一条缝,模模糊糊的看见一片雪白,耳边听到一阵浅浅的踏雪声。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尚榆晚,看见她的鬓边有更多的白发垂落下来——连白发都是模糊不清的。
“......”萧清序的眼角落了一滴泪。
离得这么近,他却看不清尚榆晚的脸,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清序察觉到尚榆晚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抖了抖听觉也在逐渐消退的耳朵,问:“这就是......天池?”
尚榆晚的眸子里倒映出静静淌在山顶中央的天池,轻轻嗯了一声。
“放我下来吧。”
尚榆晚慢慢将他放下来,直到萧清序站稳之后,牢牢牵住了他的手。
天山山顶像个摆正的半圆形的碗一般,中间的天池宛若一碗清水,因为终年覆雪不化,池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除了这一大池子的冰霜厚雪以外,尚榆晚连除了他们的第三个人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神女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她的声音很小,萧清序没听见她说了什么,试探的把自己的目光转了个方向,轻轻笑道:“真美啊。”
“萧清序。”
尚榆晚叫了他一声。萧清序毫无反应。
尚榆晚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往下狠狠一拉。
萧清序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得一愣。
“萧清序。”尚榆晚的声音放大了些。
她盯着萧清序空洞的双眼,脑子里闪过温棋君化作飞灰的样子,颤声问:“你......听不见我说话了吗?”
萧清序浅浅笑了笑,“哪有啊。”
“我没事啊。”他一边伸手摸向尚榆晚的脸,一边找借口,“是风太大了,我才......你......”
抚上尚榆晚脸庞的双手触碰到一片冰凉的湿润,紧接着便是两行滚烫的热泪不断掉落在这双宛若枯骨般的双手上。
“这一路上......”
尚榆晚在背起萧清序的那一刻就在掉眼泪,不停的掉眼泪,却一直死死压住哭腔,脸上满是来不及擦干净的泪痕。
她哽咽道:“你都没看见,我在哭吗?”
“萧清序,告诉我。”
“助我复生的代价,当真只有温棋君的命,和你的寿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