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疤面巨汉,花岗岩般的胸膛起伏着,玄铁重靴踏下,震得脚下积水炸开一圈浑浊的浪花。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稳!” 他声如闷雷,滚过战场。
身后三名岩甲力士肌肉贲张,如同三座缩小的人形堡垒,沉默地拱卫着他。
不远处,一个裹在奇异墨绿藤甲里的年轻女子,蛇形匕首随意挽了个刀花,挑飞溅到眼前的一截断指,嘴角噙着冷峭的弧度。
她身后,两名面色阴鸷的男子指缝间骨粉簌簌落下,融入积水。
更远处,一个独眼男人指间夹着数张灵光氤氲的符箓,身边三名阵旗手已将绘着八卦的阵旗深深插入泥地。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怀抱玉琵琶的年轻女子,素指轻拢慢捻,周身雨丝被无形的音波推开,形成一圈朦胧的真空地带,她身后两名同样怀抱琵琶的女子目光锐利。
最后是一位赤发如焰的壮汉,肩上扛着一管粗犷的赤铜火铳,铳口还冒着青烟,三名同样装束的亲信分立左右,火铳斜指地面,眼神炽热地盯着岩台上的人影。
这五人身边,还稀稀拉拉地缩着十来个被他们厉喝勉强留下的修士,个个面如土色,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武器都几乎握不稳,紧贴着岩壁,如同惊弓之鸟。
赵曜的“一”字出口,风绫一卷,身影已如归巢的雨燕,轻盈落回干燥的岩石平台。
六人并肩而立,身前半尺,与仓库前空地的水地区分。
就在她足尖点实岩面的刹那——
王星衍并拢的染血双指,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将旗,猛地向下一挥!
轰隆——!!!
那一道被数百冰镜疯狂折射、压缩、积蓄到极限的金色雷蛇,仿佛终于挣脱了无形的囚笼,自冰镜矩阵的核心猛然炸裂、坍缩!
它不再仅仅是光,更像是一股被极致压缩后骤然释放的液态雷霆,沉重如汞,沿着亿万雨丝构成的通天之梯,狂暴地倾泻而下,狠狠砸入早已化作导电汪洋的地面积水!
刹那间,大地不再是大地,而是沸腾的金色雷池!
千条万条刺目的金蛇从积水中疯狂窜起,撕裂雨幕,发出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啸!
它们所过之处,坚硬的岩石如同热蜡般熔解,犁出深沟,边缘呈现出高温灼烧后的琉璃态,嗤嗤作响,白烟升腾!
毁灭性的能量在积水中奔涌、跳跃,编织出一张覆盖整个战场的死亡电网!
“雕虫小技!” 疤面巨汉须发戟张,暴喝如雷。
他与身后三名力士同时沉腰跺脚,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与大地连为一体。
轰!
他们面前的大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掀起,厚重的岩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拔地而起,形成一面足有三米厚的巨大岩盾,轰然矗立在奔涌的金色雷蛇面前!
嗤——!
狂暴的金蛇狠狠撞上岩盾,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刺目的金红流火在盾面上炸开,熔化的岩石如同赤红的瀑布,沿着盾面汩汩流淌而下,在积水中冷却凝固,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盾后,巨汉虬结的肌肉块块坟起,硬顶着那沛然莫御的冲击力,双脚深陷泥中,犁出两道深沟。
藤甲女子冷哼一声,手中蛇形匕首闪电般插入脚下泥泞。
她身后的两名毒蛊师同时扬手,大把惨白的骨粉撒入积水中。
滋滋!一股浓稠、腥臭、带着诡异紫色的瘴气瞬间从水面腾起,如同活物般翻滚着迎向扑来的金蛇。
那充满毁灭能量的金蛇撞入紫瘴,竟如同陷入强酸泥沼,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金光迅速黯淡、扭曲,最终被翻涌的毒雾吞噬殆尽。
女子身上的藤蔓疯狂生长,在她头顶交织成一片尖锐的荆棘丛林,将偶尔漏网的细小电弧导入大地。
独眼符修指间符箓无火自燃,化作数道流光射入插好的阵旗之中。
嗡!
一面巨大的、半透明的八卦虚影在雨幕中骤然展开,缓缓旋转。
奔腾的金蛇撞入这旋转的八卦阵中,速度骤减,轨迹变得扭曲而混乱,如同陷入无形的粘稠沼泽,挣扎着、嘶鸣着,最终在阵图中心无声无息地湮灭,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能量涟漪。
怀抱玉琵琶的年轻女子,素手在弦上猛地一拂!
铮——!
一道肉眼可见的、高频震荡的透明音波以她为中心,呈环形骤然炸开!
密集的雨幕在触及音波的瞬间被震碎成更细小的水雾,在她和两名同伴周围形成了一圈奇特的真空地带。
数道粗大的金蛇咆哮着噬咬而来,却在撞上这层无形音障的刹那,如同撞上了最坚硬的琉璃,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成漫天细碎的金色光点,消散在雨雾之中。
女子怀抱琵琶,身姿挺拔,发丝在音波震荡中飞扬,眼神冷冽如冰。
“哈哈哈!这才够味!” 赤发壮汉狂笑,声震四野。
他与三名火铳手几乎同时扣动扳机!
轰!轰!轰!
数枚缠绕着赤红烈焰、内部流淌着熔岩般光芒的弹丸脱膛而出,带着灼热的气浪,精准地迎向数条最粗大的金色雷蛇!
半空中,熔岩弹与液态雷霆轰然对撞!
轰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猛烈十倍的巨响!
刺目的红金二色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片空间,狂暴的能量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碎裂的电弧,如同怒海狂涛般向四周席卷!
火焰翻腾,电蛇狂舞,将那片区域的雨水彻底蒸发,形成一片短暂而恐怖的真空炼狱!
岩台之上,六道身影静立如雕塑。
王星衍染血的指尖,轻轻拂过腰间棋盘冰凉的边缘,留下几道淡淡的血痕。
藤甲女修踏前一步,雨水顺着她肩甲蜿蜒流下,蛇形匕首在指间轻旋。
她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穿透人群:“小师妹,姐姐倒想帮你们个忙。”
岩台上六道身影静如寒潭。
她眼底掠过一丝得意,声线陡然提高:“你们窝藏堕修的事——”
匕首尖倏地指向紧闭的仓库铁门。
“我们权当没看见。”她尾音上扬,“只要那二品聚灵阵乖乖交出来。”
“你们是人是鬼,与我们何干?只要把聚灵阵交出来,起码你们现在还有时间逃出去活命,——”
话音未落,她猛地扬手作势捏碎传讯玉符:
“否则我这一指按下去,堕修可是基地现在最高风险事项,执法堂顷刻即至,到时候……” 她喉间挤出冷笑,“莫说阵盘,你们这副好皮囊,怕是要填了镇魔渊!”
匕首凌空一划,闪出冷光。
“不如把聚灵阵主动交出来,我们这边省了力就算承你们情,” 她忽然压低嗓音,“其实你们要逃出基地,在逃出基地之前要吃多少人,我们又哪里管得着呢?”
六人静立如渊。
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出乎意料的指责,表面保持不惊。
但“藏”这个字,显然指向了仓库内部,而仓库内部只有陆昭明三人,也就是说,他们口中的“堕修”就是陆昭明三人。
“好啊。”
赵曜的声音清凌凌响起。
她甚至向前走了半步,湿透的额发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笑意。
“阵,可以给你们,但是我们得先进去,才能拿给你们。”
藤甲女修指节敲了敲腰间玉符,寒光在眼底浮动:“你一个人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否则的话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
蛇形匕首倏地横划,割开空气:“只你一人。”
赵曜却短促地笑了一声,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怕我们进去就不出来,难道我们不出来吃饭了?”
她目光扫过虎视眈眈的五方首领。
“少耍嘴皮!”赤发壮汉肩头火铳嗡鸣,熔岩红光在管口流转,“要么拿阵,要么开打!”
五方修士周身灵气翻涌,或厚重如岩,或阴毒如藤,或炽烈如火,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压力巨网。
赵曜下颌微抬:“好。”
她转身,脊背绷成一道笔直的线,靴底踏过浑浊积水,一步步走向紧闭的仓库铁门。
全场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钉在她背上。
她调动每一寸意志控制步伐,踩碎水洼的力度均匀,肩线平稳,唯有湿透的衣料下,肌肉因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
铁门在防盗禁制微光中无声滑开一道缝隙,她侧身闪入,沉重的金属在她身后轰然闭合。
潮湿的黑暗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二品聚灵阵常亮的灯光下,楚知微脸色苍白如纸,纤细的藤蔓如活蛇般死死缠住两个剧烈挣扎的人影。
陆昭明双目赤红,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嘴角残留着新鲜的血迹和撕裂的皮肉碎屑,他正疯狂地用头撞击地面束缚的藤蔓。
周无咎更显可怖,他竟用一段断裂的铁链死死勒住自己脖颈,铁链深陷皮肉,勒得他眼球暴突,青紫的舌半吐,身体痉挛着,另一只手却还在抓挠捆缚四肢的藤蔓——仿佛体内有两个灵魂在殊死搏杀。
藤蔓上遍布深深的齿痕和抓痕,显然来自二人之前的疯狂。
楚知微看到赵曜,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音节,只有绝望和哀求在眼中翻涌。
赵曜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朝他们伸出手去,但又深深叹了口气放下手。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目光如刀,扫过角落——二品聚灵阵的核心阵盘悬浮在半空,温润的灵光流转,正是一切的源头。
她抬手,风绳卷住阵盘,灵光收敛,落入掌心。
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没有言语,没有停留。
她攥紧阵盘,转身,推开沉重的铁门。
当赵曜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缝中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她手中那枚温润却重若千钧的玉盘上。
贪婪的灼热几乎要蒸发掉空气中的水蒸气。
她一步步走回双方对峙的中央地带,积水再次没过脚踝。
托着阵盘,赵曜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五张写满志在必得的脸。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人群:
“阵,在这里。”
她掌心微抬,阵盘在空中流转着诱惑的光晕。
“给谁?”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优雅,缓缓点向藤甲女修,又移向疤面巨汉、怀抱琵琶的年轻女子、符修、赤发壮汉。
“你?你?还是你?”她唇角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像在欣赏困兽的挣扎,“或许……”
尾音微妙地拖长,带着淬毒的针,
“你们先分个高下?毕竟——”
她的声音陡然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从你们这群‘师兄师姐’手里再抢东西,可比从我这儿拿,难上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