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玉语毕,全场死寂。
毕方扇的金辉暖风与冰川龙枪的刺骨寒威交织,三百修士脸色变幻,愤怒、不甘、恐惧、算计在眼中交织。
几位帮主迅速交换眼神,无声的博弈在瞬息间完成。
玄机门主踏前一步脚下所踏八卦玉盘光华流转,显得从容不迫,对着双首席拱手,脸上带着“恍然大悟”和“由衷钦佩”:
“沈首席一席话,如拨云见日!裴首席神器之威,更是令我等叹为观止!今日之事,原是我等关心则乱,见清音阁抛出阵盘,唯恐这重宝流落遗失或被宵小所趁,这才心急火燎地争夺,想着先替赵师妹保管一二,待寻回主人。不想却引得赵师妹误会,更劳烦两位首席亲自出面主持大局,实乃罪过!”
“如今阵盘既已由两位首席见证,安然归还赵师妹,我等心中大石也算落地。首席威严不容置疑,我等这便退去,不敢再扰诸位清净。告辞!”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一挥手,玄机门众弟子立刻操控法器,整齐划一地后退,姿态从容,仿佛真的是“功成身退”。
“哼!” 巨岩帮主重重哼了一声,声如闷雷。
他铜铃般的眼睛狠狠瞪了一眼裴照雪手中的阵盘,又忌惮地扫过其金辉流转的毕方扇和沈伯玉头顶那倒悬的冰棱丛林,最终将怒火发泄到自家帮众身上:
“看什么看!没听见墨门主和首席的话吗?阵盘都物归原主了,还杵在这儿喝西北风啊?一群没眼力劲的东西!走!”
他吼完,脚下巨大的岩石飞盘猛地调转方向,载着他如同炮弹般率先冲了出去,身后帮众慌忙跟上,阵型略显狼狈。
百草团长立于翠绿巨叶之上,掩唇轻笑,声音柔媚却清晰:
“沈首席说得对,同门之间,和气为贵。今日一场误会,倒让我等见识了赵师妹的胆魄和两位首席的雷霆手段。这南岭,终究是讲规矩的地方。赵师妹,恭喜重获至宝,望你好生珍惜,莫要…再惹出风波才好。”
她优雅地欠身一礼,翠叶载着她如同清风般飘然后退,百草团众紧随其后,行动间带着草木清香,仿佛不是撤退,而是踏青归去。
脉冲节点的首领全程沉默。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双首席,又看了看赵曜手中的阵盘,眼神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干脆利落地一挥手。
“撤。”
一个短促的命令。
脉冲节点的成员们脚下或踏电光滑板,或踩能量脉冲环,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化作道道流光,如同退潮般迅捷而有序地消失在沼泽深处。
倒是行动力强,不拖泥带水。
“操!真他娘的晦气!白忙活一场!” 火铳队长骂声最大,他狠狠啐了一口,手中那杆造型夸张的灵能铳枪管还冒着青烟——刚才攻击最积极。
他瞪着赵曜,又忌惮地瞥了眼裴照雪,最终只能把气撒在空气里:
“看什么看小丫头!算你走运!兄弟们,收队!回去喝酒!这破沼泽老子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他吼叫着,带着火铳队成员,操控着喷气式滑板或者机械外骨骼,在一片骂骂咧咧、引擎轰鸣声中,乱糟糟地掉头飞走,将“不爽但认怂”表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首领们各显神通地“下台阶”,失去了主心骨和气势的三百中下层修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他们不再有之前的贪婪狂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庆幸。
无人再敢看赵曜手中的阵盘,更不敢直视双首席,纷纷操控着各式飞行法器,沉默地、迅速地、如同退潮的黑色潮水般,从各个方向散入沼泽的迷雾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中残留的混乱灵气波动。
以及圣咏回廊的人——
最后一个动作的是圣咏回廊的,她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洞悉灵魂的浅金色眼眸,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双首席和赵曜身上。
她的目光没有贪婪,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瞰尘世纷扰的悲悯与淡淡的疏离。
樱唇轻启,声音空灵缥缈,如同教堂穹顶下回荡的圣咏,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纷争,贪婪,蒙昧之心…”
她轻轻摇头,光翼随之洒落更多光尘。
“此间污浊,已遮蔽天音。吾等当回归圣所,以纯净歌喉涤荡尘埃。”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仿佛眼前这数百修士的纷争,不过是凡尘中微不足道的一缕杂音。
她微微阖上双眸,双手在胸前虚合,如同祈祷。
身后的圣咏回廊成员们齐声吟唱起一个空灵、悠远、洗涤灵魂的圣洁和弦。
随着这神圣的和声响起,她和所有圣咏回廊成员的身影,如同被强光照射的晨露,开始变得透明、朦胧,仿佛由纯粹的光与声波构成。点点光尘从她们身上飘散,融入空气。
“愿光明指引迷途者。”
她留下最后一句话语,如同叹息。
下一刻,她们的身影彻底化作一片柔和的金白光雾,伴随着袅袅余音,如同被无形之风牵引,向着沼泽深处某个方向飘散而去,最终彻底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中,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馨香和尚未完全消散的圣洁余韵。
“靠,说得就跟她没抢似的,就跟刚才阵盘飞出来她没像恶狗抢屎一样扑出来似的。”赵曜鄙夷地咬后槽牙都把嘴咬成地包天了。
呼——!
她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紧绷到极限的心弦。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劫后余生、极度疲惫和巨大压力的气息,如同泄洪般从主角团九人身上释放出来。
张蕾蕾和周无咎反应最为直接。
张蕾蕾那紧绷如钢铁的肌肉瞬间松弛,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冰冷的岩石上,玄重腕上的金狮虚影早已消散,只剩下沉重的金属光泽,她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旁边的周无咎更是夸张,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瘫软下去,四仰八叉地躺倒,望着昏暗的穹顶,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带着颤音的嚎叫:“妈呀……吓死爹了……”
赵曜和双首席听见声响转过身来,只见夏昭韫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镜片都蒙上了一层白雾。
他双手死死抵在不住颤抖的膝盖上,试图站直,但身体明显在打晃。
旁边的陆昭明双腿也在微微发颤,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手按在了夏昭韫的肩膀上,两人互相支撑着,像两根勉强倚靠的柱子。
纪戎背靠着冰冷的岩壁,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活菌甲表面的暗金菌丝缓缓平复蠕动,不再散发出攻击性的低鸣。
他闭着眼,古铜色的脸上汗珠滚落,呼吸粗重,默默消化着刚才那巨大的压力。
楚知微紧挨着他,青藤杖被收了起来,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但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那双温柔的眼眸里盛满了未散尽的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