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临川的车稳稳停在小区门口昏黄的路灯下。
阮蕴玉抱着熟睡的阮安下车,刚站定,一股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刺来。
她猛地抬头。
小区入口的阴影里,陆砚清斜依靠着黑色宾利,指间一点猩红的烟头在夜色里明灭。
他整个人像是融进了黑暗,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压抑的怒火。
阮蕴玉下意识地将怀里的阮安抱得更紧,用身体挡住陆砚清投来的目光。
小家伙睡得香甜,浑然不觉这凝滞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阮蕴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哥,你先带安安上去,钥匙在门垫下面。”
慕临川自然也看到了阴影里的陆砚清。
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但什么也没问,只是利落地接过阮安,高大的身躯形成一道保护的屏障,隔绝了陆砚清的视线。
他看了阮蕴玉一眼,低声道:“有事叫我。”
便抱着孩子,大步走进了单元门。
沉重的单元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楼道里的灯光。
昏黄的路灯下,只剩下阮蕴玉和陆砚清隔着几米的距离,无声对峙。
夜风带着凉意,卷起地上的落叶。
“陆律师……”阮蕴玉先开了口,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这么晚了,有事?”
她挺直背脊,迎向陆砚清冰冷的目光,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
陆砚清掐灭了烟蒂,随手丢在地上,用皮鞋尖碾灭。
他踱步,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来,路灯的光线落在他冷峻的脸上,更添几分迫人的寒意。
他在阮蕴玉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阮律师……”他开口,声音低沉,“玩得开心吗?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他刻意加重了“一家三口”四个字。
阮蕴玉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了什么?
她抿紧了唇,没有解释。
“请假?脱不开身?”陆砚清逼近一步,距离近的阮蕴玉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气息和淡淡的烟草味,这气息让她神经紧绷,“原来你的‘重要事情’,就是……”
他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就是和慕临川,带着那个孩子,去游乐园玩?”
“我怎么不知道你和慕临川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我和谁结婚,我和谁生孩子,和你无关。”阮蕴玉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无论四年前发生了事情,唯一不变的是,我们已经结束了,四年前就结束了,你没有资格过问我的生活。”
“结束了?”陆砚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把攥住了阮蕴玉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阮蕴玉的骨头。
他陆砚清没这么傻,那个男孩的侧脸和他有好几分像。
这个孩子分明就是他的孩子!
“阮蕴玉,你告诉我,那个孩子,那个叫你‘妈咪’的孩子,他到底是谁的?”陆砚清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都在颤抖,“是不是……是不是……”
“放开我!”阮蕴玉吃痛,用力挣扎,“陆砚清你浑蛋,放开,他是谁的孩子都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陆砚清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猛地将她狠狠抵在冰冷的单元门铁框上,冰冷的金属硌得阮蕴玉后背生疼,“阮蕴玉!你看着我!”
他强迫阮蕴玉抬起头,“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我的?”
他声音放软了几分。
但阮蕴玉被陆砚清眼中那巨大的痛苦和失控的疯狂震慑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他赤红的眼睛,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是,是你的,软软也是你的,求你救救软软。
可下一秒,他昨晚办公室里冰冷的质问,那句“倒贴”……所有冰冷的,带着羞辱的记忆瞬间回笼,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冲动和希望。
不能!
软软的病不能让他知道!
以他的性格,知道后一定会把孩子从她身边夺走!
她不能失去软软!也不能失去安安!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其他所有情绪。
她猛地别开脸,避开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变得异常冰冷和清晰。
“不是。”阮蕴玉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陆砚清,你听清楚,阮安不是你的孩子,他是我和临川的孩子,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不会以为安安是你的孩子吧?你以为四年前,我会生下你的孩子吗?”
四年前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看到陆砚清这幅样子。
她都怀疑四年前,自己怎么会和他有纠缠?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砚清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一点一点地松开。
他死死地盯着她冰冷而决绝的侧脸,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失望?
愤怒?
还是别的什么?
阮蕴玉不敢看。
“好……很好。”陆砚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却比刚才的暴怒更让人胆寒。
他缓缓地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如雕塑般的轮廓,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彻骨的寒意。
“阮蕴玉,你够狠。”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冰原。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黑色的宾利引擎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掉头,刺眼的车灯划破夜色,绝尘而去,消失在道路尽头。
阮蕴玉背靠着冰冷的铁门,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晚风吹过,她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上昏暗的楼梯。
推开家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慕临川正坐在小小的客厅沙发上,阮安已经醒了,抱着那个巨大的毛绒熊,窝在慕临川怀里,小声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依赖的笑容。
看到阮蕴玉进来,阮安立刻张开小手,“妈咪!”
慕临川也站起身,眼神带着关切,“没事吧?他走了?”
阮蕴玉看着这一幕,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疲惫。
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
她走到儿子身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
“妈咪,下雨了。”阮安看着窗外,小声说。
阮蕴玉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又看了看旁边眼神温和,充满无声支持的慕临川,一个念头在疲惫和混乱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慕临川,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哥,雨下大了,晚上开车不安全,你……今晚别走了,就住客房吧。”
慕临川显然没料到阮蕴玉会主动留宿,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和复杂的情绪。
他看了一眼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又看了看阮蕴玉疲惫却坚定的眼神。
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温和地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