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叶浩澜还没回来,柳氏正坐在榆木圆凳上,手里捧着一盏青瓷茶盏,茶汤表面浮着几片舒展的茶叶,袅袅热气在昏黄的光线中盘旋上升。
\"哐当\"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叶如云像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反手将门闩重重扣上。她今日特意换了件藕荷色对襟衫子,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戾气。柳氏被这动静惊得手一抖,滚烫的茶汤溅在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娘!\"叶如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指甲深深掐进柳氏的衣袖,\"你说来这里是有任务的,到底什么任务,什么时候动手?\"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针,字字扎人。
柳氏缓缓放下茶盏,青瓷底在桌面上磕出清脆的声响。她抬眼看着女儿,发现叶如云眼底布满血丝,眼下挂着两片青黑,显然多日未得好眠。窗外传来归巢鸟雀的啼叫,衬得屋内愈发寂静。
\"你问这做什么?\"柳氏用帕子擦了擦手背,动作慢条斯理。
叶如云突然暴起,一把扫落桌上的茶具。茶壶摔在地上裂成几瓣,褐色的茶汤在地砖上洇开,像幅丑陋的水墨画。\"我问这做什么?\"她尖声重复,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娘是不是忘了我们为什么会在这个鬼地方?!\"
柳氏望着地上打转的茶壶盖,弯腰去捡,却被叶如云拽住胳膊:\"我就是想知道娘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你不是说只要完成任务就能让我们衣食无忧吗?到底什么任务?娘是不是要去杀叶如意?你为何还不动手?\"
柳氏没有马上回答,等窗外最后一线天光也消失了,屋里陷入昏暗。
柳氏摸出火石点亮油灯,跳动的火苗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望着女儿狰狞的面容,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在侯府花园扑蝶的娇俏少女——满头珠翠,罗裙翩跹,连皱眉的样子都惹人怜爱。
\"如云...\"柳氏的声音突然沙哑,\"现在的生活,你不满意吗?\"
\"满意?\"叶如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堂堂定远侯府的小姐!\"她揪着衣襟的手剧烈颤抖,\"天天去刷锅洗碗讨好那些人才能换个温饱,而叶如意呢?住着最好的房子,受全村人敬仰!娘你问我满不满意?\"
柳氏望着女儿扭曲的面容,突然发现她右颊有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去年流放途中被衙役鞭子抽的。当时鲜血淋漓的伤口如今虽已愈合,却永远留下了印记。
\"什么时候讨好那些人?我们不是靠自己的双手劳动来换取温饱吗?比起之前在北寒城里的日子,娘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了。\"柳氏轻抚女儿脸上的疤痕,被狠狠拍开,\"我们已经被抄家了,你已经不是定远侯府的小姐了,你何必继续执着?\"
\"那是暂时的!\"叶如云歇斯底里地打断,\"只要除掉叶如意,我们就能过上好生活!\"她突然跪下来抱住柳氏的腿,泪水晕花了脸上的胭脂,“娘,我不喜欢这里,叶如意在这里,我讨厌这里的一切,娘,你帮帮我,带我走吧!”
柳氏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她想起刚来村里时,自己也如女儿这般怨恨。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期待清晨食堂蒸笼揭开的香气,喜欢听张婶讲村里的趣事,甚至会在意自己揉的面团是否足够筋道。
\"如云...\"柳氏艰难地开口,\"你试着去河边洗过衣裳吗?阳光晒过的被单,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
\"娘你疯魔了不成?!\"叶如云猛地站起身,发髻上的银簪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铮鸣,\"我要的是绫罗绸缎!是前呼后拥!不是这些下贱活计!\"
柳氏望着地上那根簪子——这是她们最后的体面首饰了。她弯腰去捡,突然发现自己的手粗糙了许多,指甲缝里还留着白天揉面时沾的面粉。这样的手,再也配不上精致的珠钗了。
\"那你告诉娘...\"柳氏突然觉得疲惫至极,\"想让娘怎么做,我们娘俩离开这里,以后该如何?...\"
“娘,你之前不是说了,只要你完成交代的任务,我们就可以衣食无忧,等完成任务,我们就回城自己过,不用留在这里受人指使。”
桌上的油灯突然摇晃,将母女俩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上,像两只纠缠的恶鬼。
\"娘!娘你在里面吗?\"
院门突然被推开,叶浩澜清亮的嗓音像柄利剑劈开屋内的阴霾。柳氏浑身一颤,叶如云则迅速抹了把脸,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在,娘在!\"柳氏强作镇定地应道,转身时裙摆带翻了圆凳。她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夜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冲淡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氛围。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