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桃溪寺的朱红廊柱上,沾湿了我披在肩头的外衫,指尖一碰就是凉丝丝的湿意。刚坐起身,就见苏桃握着“桃溪剑”站在山门前,剑穗上那三十六种灵脉光缠成淡金光晕,忽被一缕沉水香勾得晃了晃——那香气清冽中带着松针的微苦,是桃溪寺特有的供香,每年中元节前后,这味道能把整个山头都裹住。
“醒了?”林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头时,正见她提着只鎏金铜盆走上石阶。铜盆比她的小臂还宽,盆沿缀着桃灵脉的粉瓣,风一吹就簌簌落,松灵脉的翠针嵌在缝隙里,最顶层嵌着颗贝灵脉的夜明珠,晨光落在珠面上,竟映出层叠的“盂兰”二字虚影,像有人用灵墨在光里写了字。
“这是仿唐时中尚署的盂兰盆山做的。”她走到我身边,指尖轻轻拂过盆沿,我也伸手碰了碰,沙晶铺就的底层传来梭梭灵脉特有的暖感,不像金属那样凉,倒像揣了块晒过太阳的沙砾,“当年唐代宗在宫里搭七层金翠盆山,珍珠翡翠堆得能映亮半座殿,而今咱们不用金翠,用全界灵脉的光做‘盆山’,等会儿送进殿里,给历代护脉修士祈福。”
苏桃这时也走了过来,她的剑刚靠近铜盆,剑上的灵脉光突然“嗡”地一声缠上盆沿,在粉瓣间织出个小小的“护”字纹,光纹闪了闪,竟顺着盆壁往下滑,落在沙晶上,像是在给故去的守护者递信。我盯着那光纹,忽然想起去年在北漠帮柳灵脉融冻土时,老柳树也用灵光织过类似的字,那时青禾还说,灵脉的光里藏着没说出口的话。
往大殿去的路上,耳朵里一下子被填满了。东侧的市集早就支起了百戏棚,我还没走近,就听见木跷落地的“咚咚”声,震得青石缝里的草叶都在颤——抬头一看,个穿彩衣的艺人踩着两尺高的木跷翻跟头,绸带在空中飘成道红弧,最奇的是,有缕竹灵脉的淡绿光缠着绸带,让绸带在空中停得比寻常久些,引得围观众人拍着手喊“好”。
“唐时长安的中元节,百戏能从辰时演到子时!”青禾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她攥着串梅灵脉蜜饯,甜香混着她袖口的菊粉味,一下子飘进我鼻子里,“林欢姐姐说,那会儿玄都观前的戏棚能排到朱雀街,现在咱们的灵脉还会帮杂技艺人生光呢!”她说着把蜜饯往我手里塞了颗,我放进嘴里,甜意裹着淡淡的梅香,一下子漫到舌尖,这是去年北地梅灵脉送的梅子做的,青禾说要留到中元节,给大家添点甜。
西侧的食摊更热闹,素面的香气裹着热气飘过来,摊主是个留着短须的汉子,正用长勺往碗里浇藕片浇头——那藕是南泽芦灵脉滋养的,藕节粗得像小孩的手腕,切开来满是孔洞,却泛着淡黄光,“灵脉养的藕,炖半个时辰都不烂!”摊主一边喊,一边给个孩童多舀了两勺,孩童捧着碗,吃得嘴角都沾了汤,引得周围人笑。
我们正看得入神,林欢忽然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她手里拿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唐时长安的中元节景象,“你们看,这是去年从旧书楼找的画,那会儿的百戏还有吞火、吐雾,现在咱们的灵脉也能帮着弄——等会儿有个变戏法的,要借贝灵脉的珠光变‘珍珠雨’。”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戏棚,果然有个戴尖帽的戏法艺人,正拿着个空碗,碗里慢慢浮起颗颗珠光,引得孩童围着他转。
走到大殿前的石坪时,喧闹声突然轻了些。石坪中央摆着个比人还高的公共盂兰盆,盆身雕着莲花纹,周围挤满了添供品的人。我看到个穿蓝布衫的阿婆,她手里提着个竹篮,小心翼翼地把鲜藕放进盆里——藕节上还沾着泥,带着曲江池的潮气,阿婆一边放,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很轻,我凑近了才听见“阿爷,尝尝灵脉养的藕”。
旁边个戴方巾的书生,正把一碟糕点摆在供品堆上,糕点是西丘桂灵脉香染的,纸包上用墨写着“敬先祖”三个字,字迹端端正正。他摆好后,对着盂兰盆躬身行了个礼,袖口的风掠过糕点,竟有缕淡金光从糕点上飘起来,融进盆里的灵光中。
最让我心软的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他在母亲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到盆边,手里攥着颗枫灵脉红果——那果子是去年东原枫灵脉送的,红得像小灯笼,孩童踮着脚,把果子轻轻放在供品堆上,果子刚碰到其他供品,就泛出缕淡红光,孩童咯咯地笑,母亲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苏桃这时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你看,凡人的念想能让灵脉光更暖。”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公共盂兰盆里的灵光越聚越盛,粉的、绿的、金的光缠在一起,像把全界的暖意都装在了里面,比唐时的金翠盆山还要亮。
午时的钟声刚落,远处就传来了铃铛声。林欢说玄都观的斋醮法会要开场了,我们便往观里走。还没到观门,就看见道士们穿着朱红法衣,排着队往法坛去,法衣的下摆扫过青石板,带着股皂角的味道。
法坛设在观前的广场上,十二面幡旗插在坛边,风一吹就“哗啦啦”响。道士们手持桃木剑踏罡步斗,铃铛声“叮铃”响,混着香炉里的沉水香,绕着观前的古柏打转——那香气比桃溪寺的更浓些,带着点檀香的醇厚,吸一口,连心里的烦躁都轻了。
“唐时皇家的斋醮,要摆十二面幡旗,用的是金线绣的图案。”林欢递给我一盏荷花灯,灯柄是竹灵脉的竹枝做的,握着很趁手,“现在咱们的灵脉就是活幡旗,你看那幡旗上的光。”我抬头一看,果然有缕松灵脉的深绿光缠着幡旗,让幡旗在空中飘得更稳,像有人在下面托着。
站在我旁边的是个叫李郎的青年,他手里攥着块竹节契,那是去年南荒竹灵脉送的,竹节上还留着灵脉光的痕迹。法会进行到一半时,他指尖的竹节契突然亮了,淡绿光顺着他的指尖飘向法坛,与道士法衣的红光缠在一起,像在跟故去的亲人打招呼。
“我爹以前也是护脉修士。”李郎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他去年在帮竹灵脉挡邪祟时走的,这竹节契是他留给我的。”我看着他手里的竹节契,突然想起自己刚入桃溪坞时,林娟给我的那枚桃灵脉玉佩,原来每个护脉人手里,都有件藏着念想的东西。
暮色漫过山头时,我们回到了桃溪寺——放焰口仪式要开始了。僧侣们穿着杏色僧袍,手持锡杖绕坛而行,锡杖头的环“哗啦”响,诵经声刚起,松灵脉的深绿光就顺着殿门飘进来,缠上烛火形成光带,把整个大殿都映得暖暖的。
榕灵脉的深褐气绕着供桌转,把供品的香气送向夜空——那香气里有桂糕的甜、鲜藕的清,还有素面的暖,混在一起,竟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苏桃握着剑走到坛前,她深吸一口气,剑上的灵脉光突然“嗡”地一声散开,在殿外织出片“安”字光网,光网很软,像层暖纱罩在寺上空。
就在这时,光网里突然浮出个虚影。那是个穿着旧布袍的修士,手里攥着半根梭梭枝,脸上带着笑,他看了苏桃一眼,又看了看我们,虚影便慢慢融进光网里,像是完成了心愿。苏桃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抬手抹了抹,却没说话——我知道,那是曾帮梭梭灵脉挡沙暴的修士,去年梭梭灵脉还跟我们说起过他,说他为了护脉,在沙暴里待了三天三夜。
亥时一到,溪水边就热闹了起来。放河灯的人挤满了岸边,我手里提着那盏荷花灯,灯芯的光映在水面上,晃出细碎的光斑。青禾跑过来,她的灯上画着全界灵脉的符号,桃灵脉的粉、柳灵脉的绿、贝灵脉的蓝,画得歪歪扭扭,却很认真。
“咱们给历代护脉的人放盏灯吧。”青禾拉着我的手,走到水边,她蹲下身,把灯轻轻放进水里,“告诉他们,我们会接着护好全界的灵脉。”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把灯放进水里,两盏灯顺着水流飘远,竹灵脉的淡绿光缠着灯柄,不让风把灯吹翻,贝灵脉的淡蓝光跟着灯飘,在水面铺出条碎星光路,像给故去的人照亮回家的路。
旁边个白发老人正放纸船,纸船上写满了字,他一边放,一边说“老婆子,今年的河灯有灵脉照着,你肯定能找着路”,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却很温柔。不远处的孩童提着荷花灯跑,灯影在他们脸上晃,笑声清脆得像铃,老与少、悲与喜,在这溪水边融在一起,比唐时长安的夜游景观还要动人。
夜深时,我们在桃溪寺的偏殿摆了素宴。桌上的菜全是灵脉滋养的:凉拌鲜藕脆生生的,咬一口满是汁水,带着芦灵脉的淡香;菊灵脉养的豆腐炖得很软,入口有股清甜味,混着菌菇的鲜;连酒都是桂灵脉香浸的素酒,抿一口,桂香在嘴里散开,暖乎乎的,一点都不辣。
林娟给我们倒酒时,笑着说:“唐时权贵的中元宴,要奏《霓裳羽衣曲》,还得有歌舞助兴,现在咱们没有歌舞,却有灵脉的光伴奏。”她说着弹了弹酒杯,杯沿的灵光突然“叮”地响了一声,接着,殿里的烛火都跟着晃,灵脉光缠在烛火上,竟映出些细碎的光影,像在跳无声的舞。
我喝着素酒,看着身边的人:苏桃正跟青禾说剑招,脸上带着笑;林娟在给李郎讲历代护脉的故事,声音很轻;林欢在整理灵脉图鉴,指尖拂过书页,很认真。忽然觉得这暖意不只是酒带来的,更是故去者的念想、灵脉的守护、凡人的传承,混在一起,比任何仙酿都醉人。
宴席散后,我站在老桃树下。夜风裹着桂香与梵音,吹在脸上很舒服。苏桃的剑还在闪,灵脉光映着她的侧脸,很柔和。我想起白天在市集看到的《目连救母》杂剧,演员们穿着彩衣,唱着“救母情切”;想起斋醮时李郎的竹节契,绿光里藏着牵挂;想起放河灯时青禾的笑脸,灯上的符号写满承诺。
原来中元节从不是只思念故去的人,更是把前人的守护变成自己的路——就像唐时的盂兰盆山,金翠再盛也会褪色,可灵脉与凡人的传承,却能像老桃树的根,一代又一代,扎进岁月里,永远暖着山海。我摸了摸胸口的桃灵脉玉佩,玉佩上传来淡淡的暖意,像在跟我说,往后的路,我们还要一起走。
夜风把老桃树的叶子吹得沙沙响,我摸着胸口的桃灵脉玉佩,正出神时,青禾突然拉着我的袖子往偏殿跑:“快来看!灵脉图鉴亮了!”
我跟着她冲进殿时,正见林欢捧着图鉴站在烛火旁,书页上的灵光比白天更盛,原本画着灵脉符号的地方,竟慢慢浮出些模糊的画面——是历代护脉修士的身影:有个穿粗布衫的修士正蹲在梭梭灵脉旁,用袖子擦着沙粒;还有个戴斗笠的道人,在槐灵脉下写着什么,槐叶落在他的斗笠上;最清晰的是个女子,她手里握着把和苏桃相似的剑,正对着柳灵脉比划,剑上的灵光和现在苏桃的剑竟有几分像。
“这是灵脉在‘记旧事’呢。”林娟走了过来,指尖轻轻点在书页上,那女子的身影突然晃了晃,竟开口似的,“这位是三百年前的桃溪坞主,叫苏苓,是苏桃的祖师姑。”苏桃这时也凑了过来,她的剑刚靠近图鉴,剑上的灵脉光就“嗡”地缠上书页,那女子的身影突然清晰了些,连她剑穗上的柳叶契都看得分明。
“祖师姑也护过柳灵脉?”苏桃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她伸手碰了碰书页,指尖传来温温的触感,像碰到了真人的衣角。“何止柳灵脉。”林娟笑着说,“当年她为了帮北漠的柳灵脉融冻土,在漠里待了半个月,最后用自己的灵脉光给柳灵脉续了气,自己却耗得卧床三个月。”我看着图鉴上的画面,突然想起白天放河灯时,柳灵脉的淡绿光一直跟着我们的灯飘,原来它早就认得出苏桃的剑。
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咚咚”的鼓声,青禾跑到窗边一看,兴奋地喊:“是市集的杂剧开演了!《目连救母》!”我们赶紧往市集跑,刚到戏棚外,就被人群挤得只能踮着脚看——戏台上,穿袈裟的“目连”正对着“地府”的方向跪,声泪俱下地唱“母亲受苦儿心焦”,台下的老人都抹着眼泪,孩童却看得入神,手里还举着刚买的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