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淋清的背影消失在玉阶的尽头。
那股压得人灵魂颤抖的威压,并未就此散去。
不,它变了。
之前是天倾,是山崩,是浩瀚无垠的漠然。
而现在,是一柄精准抵住眉心的剑,是一条缠紧心脏的毒蛇。
冰冷,专注,且充满了目的性。
“呃……”
柳乘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地面上提起,四肢扭曲地悬在半空,紧紧贴在一块巨大的飞舟残骸上。他像一幅被钉在墙上的画,除了颤抖,做不出任何动作。
薛无算的情况稍好一些,他被死死按在地上,脸颊摩擦着冰冷的金属碎片,动弹不得。
他强行转动眼球,试图寻找这股力量的源头。
是谁?
蓬莱的那些老怪物,不是已经邀请朱淋清上山了吗?为何还要对他们两个蝼蚁出手?
还是说,这岛上,不止一方势力?
这个念头让他遍体生寒。
在不远处的另一片阴影里,一具“尸体”的指尖,微微抽动了一下。
张帆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
他躺在一堆扭曲的金属支架下,用装死来躲避之前那场恐怖的神仙打架。但现在,他宁愿面对那些长老的威压。
一股纯净到极致的本源能量,正从这座岛屿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中渗透出来,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这对于任何修士而言,都是无上的机缘。
但对于他,却是最恶毒的酷刑。
他胸口处,那道用无尽怨魂与死亡凝结的“死印”,正在与这股纯净本源发生着最激烈的冲突。
一边是生机勃勃的海洋,要净化一切。
一边是吞噬万物的黑洞,要污染所有。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反复碾磨,既要被纯净的能量蒸发,又要被死印的饥渴吞噬。
是的,饥渴。
在无尽的痛苦之下,死印竟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它渴望吞掉这纯净的本源,将这片神圣的土地,化作自己的温床。
“压住……一定要压住……”
张帆的牙关渗出鲜血,他用尽全部心力,才没有让死印的气息泄露分毫。一旦暴露,他会瞬间被这岛上的存在抹杀,也会被那股新出现的、充满杀意的力量锁定。
他艰难地、用尽全力的,掀开一条眼缝。
他要看看,这股新出现的、将薛无算和柳乘风禁锢起来的力量,究竟来自何方。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朴素麻衣,赤着双脚的女人。
她就站在薛无算和柳乘风不远处,安静得像一块岩石。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薄纱,但她站在那里,便自成一个世界。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源头正是她。
她是谁?
和朱淋清不是一伙的?
张帆的心沉了下去。这个地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寻宝猎人,混上薛无算的船,本以为只是来盗取一些灵药,现在看来,是闯进了神魔的棋局。
这个女人,张帆在心里给她打上了一个标签——“朝圣者”。
她的姿态,她身上那种摒弃一切外物、只为达成唯一目的的气息,像极了那些最虔诚的信徒。
只是,她朝拜的,是什么“神”?
她无视了被禁锢在残骸上,已经开始口吐白沫的柳乘风,也无视了在地上挣扎的薛无算。
她微微抬起头,望向的不是山顶的镇仙玉台,而是岛屿更深处、那片被永恒黑暗笼罩的区域。
她没有开口,但一种强大而冷漠的意志,却瞬间扫过了整座岛屿的浅层区域,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容器’已至,‘门’将重启。”
“阻拦者,视为叛道!”
这句话,不是说给薛无算听的,也不是说给山顶那五位长老听的。
它穿透了空间,穿透了时间的迷雾,像是在唤醒某个更加古老、更加原始的存在。
薛无算的大脑一片空白。
容器?
门?
叛道?
每一个词他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他无法理解的天书。
朱淋清是“钥匙”,这个女人带来了“容器”?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讨债流程!
“你……到底是谁?”薛无算用尽全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和朱淋清……不是一伙的?”
“钥匙,有钥匙的使命。”
“朝圣者”终于有了反应,她那模糊的面容似乎转向了薛无算的方向,那股意志也随之降临。
“容器,有容器的归宿。”
她的意志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们,只是各司其职的引路人。”
“引路人?”薛无算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块块敲碎,“引谁的路?把这个世界引向何方?”
“朝圣者”没有回答。
因为,岛屿,给出了回应。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从蓬莱仙岛的最深处传来。
那不是山崩地裂的巨响,而是一种……苏醒。
仿佛一头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睁开了它的眼睛。
一股比五位长老加起来还要浩瀚、还要古老的意志,从地脉深处升腾而起。它没有敌意,没有喜恶,只有一片混沌的虚无,仿佛是这方天地的原初意识。
在这股意志苏醒的瞬间,张帆体内的死印彻底疯了。
它不再满足于和纯净本源的对抗,而是发出一种源自本能的、极致的恐惧与贪婪。它想要逃,却又更想冲过去,将那股苏醒的原始意志彻底吞噬。
“噗!”
张帆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黑血喷出。
“朝圣者”的意志瞬间锁定了他。
“死印的余孽?”她的意志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那是混杂着厌恶与惊奇的复杂情绪,“居然能混到这里来……也好,正好缺一份祭品。”
话音未落,那股禁锢着薛无算和柳乘风的力量,分出了一缕,如同一根无形的尖针,刺向张帆的藏身之处。
薛无算瞳孔收缩。
完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通往山顶的玉阶之上,金光一闪。
一道细如发丝的金色裂纹,凭空出现在“朝圣者”和张帆之间,精准地挡住了那根无形的尖针。
属于朱淋清的声音,从山顶飘落下来,清冷,且带着一丝不悦。
“我的客人,你也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