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各塔轩圣城,恒河秘阁七楼。
夕阳的金辉穿过棕色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被揉皱又摊平的画。
听赵羽飞描述完刚才的情况,张龙的眉头便拧成了疙瘩:“这下麻烦了。先前新闻就咬死我们杀了绿景生态几十号人,把我们标成危险分子,如今又添了几名警察的命……这浑水,怕是跳进恒河也洗不清了。”
赵羽飞的眉峰拧得更紧,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沐夏他们怎么样?”
林悦垂眸,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都是重伤,藏在九楼的隐蔽房间里。唐老板找了两位军医出身的医生盯着,只是……”
“只是什么?”赵羽飞追问。
林悦的声音压得很低:“医生说,三个月能康复就算万幸。他们现在根本动不了。还有杰布……他的遗体怕是没法运回国了,得尽快火化。”
“哐当”一声,赵羽飞攥紧的拳头砸在桌角,他喉间滚过压抑的怒火:“杰布,铭锋医生……这帮丧心病狂的东西,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他们,给你们一个交代!”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炸响,像重锤敲在几人紧绷的神经上。房间里瞬间死寂,张龙屏住呼吸,贴在门板上沉声问:“谁?”
“是我,唐隐之。”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龙拉开门,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快步走进来。微胖的身材裹在熨帖的中山装里,金边眼镜后的眼睛透着焦灼,短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你们怎么会杀警察?”
唐隐之一开口就迫不及待的质问几人。
赵羽飞摇头,目光锐利如刀: “人不是我们杀的,我被人设计了。”
唐隐之的视线在赵羽飞和张龙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几分审视。张龙上前一步,沉声道:“唐总,我们本是想悄无声息把人救出来,没成想中了埋伏。现在已经折了两个兄弟,三人重伤躺平,哪有闲心节外生枝?”
唐隐之这才点头,镜片后的眉头却没松开:“我信你们。但刚才紧急新闻播报,加尔各塔警方已经在轩圣城启动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戒,几千警力全城搜捕。还有,绿景生态的悬赏翻了三倍,赵羽飞的人头更是标到五倍——你们几个加起来,值一千七百万卢比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情况只怕比你们想的还要糟。”
赵羽飞指尖摩挲着桌面的裂痕,目光沉沉:“绿景生态、m先生、三叉戟雇佣兵……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菜市场开枪嫁祸我的人,到底是谁?他们费这么大劲,到底想干什么?”
张龙长叹一声:“他们想借天竺警方的手让我们死在这里,现在我们如果反抗,就真的坐实了所有罪名,如果不反抗,同样要面对九死一生的局!”
赵羽飞咬牙:“这招以退为进借刀杀人当真狠毒!”
张龙转头看着林悦:“刚才你们转移到这里时有人看见吗?”
林悦摇头:“我们很谨慎,全程戴着口罩,应该是没被人看见。”
张龙继而转头对着唐隐之说道:“唐总,那两个医生信的过吗吗?”
唐隐之长叹一声,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原本是信得过的。可如今那悬赏摆在眼前——一千七百万鲁比,这世道,当金钱的诱惑足够重时,一切真理和人性都得让道,毕竟,邪恶的资本家就是靠着这些诱惑摧毁过无数国家和信仰。”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何况警方几千人全城搜捕,这轩圣城迟早要被翻个底朝天,我的恒河秘阁,怕是藏不住多久了。”
林悦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轻点,屏幕反光映着她紧绷的侧脸:“想躲过搜捕并非全无办法,眼下最要紧的,是封住所有可能泄密的嘴。”
赵羽飞抬眼,目光恳切地看向唐隐之:“唐总,我在国内有两家公司,绿景生态给多少,我出双倍。只求您帮我护住这帮兄弟——他们是我的战友,是过命的交情。”
唐隐之忽然冷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赵兄弟这是看轻我了。”他挺了挺腰板,中山装的领口笔挺,“我唐隐之虽称不上金玉满堂,却也不愁吃穿。张龙、沈四海都是我过命的兄弟,他们信我,我便不能负他们。人无信不立,这点风骨还是有的,恒河秘阁只要还在,就保你们一时安稳。”
赵羽飞松了口气,起身道:“那便劳烦唐总带我去见见那两位医生。”
唐隐之点头应下,转身领着他往九楼密室走。楼梯间的灯光昏黄,映着两人沉默的身影。
赵羽飞攥紧了拳。他一向厌恶资本的冰冷,可此刻为了护住张鑫他们,却不得不举起这把自己不齿的武器——用资本对抗资本。
这一刻,赵羽飞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资本本身并无对错。关键在于握着它的人,是心怀善念想用它造福众生,还是借着它的力量,心安理得地剥削与践踏。
这世间,最终都是善与恶的角力。没有锋芒的善良,不过是个易碎的笑话。
就像路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乞丐,被一群壮汉围殴欺凌,最后却颤巍巍地说“我原谅你们”——这哪里是善良?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自欺欺人,更是施暴者眼中不值一提的笑柄。
可换个场景:若那乞丐手里握着把上膛的枪,枪口稳稳抵住壮汉的眉心,再一字一句说“我原谅你们”,此刻的宽恕才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善良,从来都该带着锋芒。这锋芒不是用来伤人,而是用来护着那份柔软的善意,不被恶吞噬,不被欺辱碾碎。
唯有当善良的人拥有惩戒恶行的能力时,这份善意才闪耀出人性的光辉。
无原则的宽容只会助长邪恶,带锋芒的仁慈方能照亮人间。
就在这一刹那,赵羽飞的脑海中浮现出宋振华院士那如春风拂面般的谆谆教诲,同时,他也仿佛更加透彻地领悟到了朱润杰前辈、程佑安等人将手中的资本托付给他的深意:这不仅是一份重如泰山的责任,更是一种义薄云天的担当。
九楼密室藏在一间客房的衣柜隔板后。唐隐之小心翼翼地推开隔板,一个三十平米的空间骤然展现在赵羽飞眼前。他带着几分自得环视四周:“我这暗格设计得够隐蔽吧?这里的监控能无死角覆盖整栋大楼,可是我为自己留的最后安全屋。”
赵羽飞点头应着,目光扫过室内——沐夏躺在一张白色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张鑫和王猛刚做完手术,仍在昏睡中,两名五十多岁的军医正守在旁为他们输液。
“这里条件终究比不了医院,”唐隐之接话道,“但药品都是托人弄来的最好的,好好疗养几个月,康复不成问题。”
两名军医见唐隐之进来,立刻起身:“唐总。”
唐隐之指了指赵羽飞介绍:“这位是国内顶尖格斗高手赵羽飞,也是咱们的大老板。”
两人连忙上前端详,笑着寒暄:“我们虽说移民天竺,国内的节目倒常看,南蛮王的比赛,我们这些老兵可场场不落。”
赵羽飞点头致意,直接切入正题:“我们遭人设计被困在此处,眼下绿景生态正出高价悬赏我们的性命。能得二位相助,感激不尽。至于悬赏,我已让保镖去兑钱,给你们的绝不会比绿景少,这点还请放心。”
其实,当两人发现唐隐之让他们照料的竟是天竺警方悬赏的通缉犯时,早已对高额赏金动了心思。只是唐隐之心思缜密,进密室前便让他们把手机留在了外面,此刻两人正暗自琢磨如何出去通风报信。听见赵羽飞的话,两人对视一眼,笑着应道:“这怎么好意思……治病救人本是医者本分,只是这些年日子确实不太宽裕。”
赵羽飞心领神会:“两小时内,钱会到账。但有句话得说在前面——床上躺着的都是我的生死战友,谁要是敢动歪心思拿他们换钱,休怪我不客气。”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两人连声应着,额角却出细汗。赵羽飞眼中的寒意让他们想起绿景生态和警方那边横陈的几十具尸体,丝毫不敢怀疑,若真敢出卖眼前人,自己会被瞬间撕碎。
“羽飞……”
沐夏撑着身子坐起来,目光落在赵羽飞身上,声音淡得像碗寡淡的白粥,没一点滋味。
赵羽飞几步跨到床边扶住她,急道:“沐夏,你伤得太重,别乱动!”
沐夏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股韧劲儿:“当年从十几楼摔下去,脊椎骨碎成好几截,不还是被你和张铭锋医生拉回来了?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赵羽飞轻叹一声。若是手边有修复液,几人的伤何至于此?他沉声道:“这里不是国内,连正经医院都算不上,更没有特效药。”
沐夏沉声问:“杰布呢?”
赵羽飞的拳头猛地攥紧:“杰布已经没了……我们把他安置在地下冰室里。”
两行清泪无声地淌过沐夏的脸颊,她望着虚空,声音轻得像叹息:“那里……该有多冷啊。”
“沐夏,对不起,我来晚了。”赵羽飞的声音里裹着浓重的愧疚。
沐夏摇头,眼底翻涌着压抑的痛:“不,羽飞,是我的错。刘景轩和星浩传媒、三叉戟雇佣兵、m先生、绿景生态科技……绑架我、策划这一切的,还有谁?”
“目前能确认的,就这些。”
沐夏忽然抬眼,明明身在封闭的房间,目光却像穿透了墙壁,望向遥远的雪域之都。她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们,都得给杰布陪葬!”
赵羽飞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这些日子他早已看清,这世上有些恶,早已深入骨髓。原谅?那是上帝该管的事。而他们,必须让这些人接受正义的审判,甚至送这些人去见上帝。这是救赎者的必经之路,哪怕粉身碎骨,也只能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