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金家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金燕西心满意足地吃完早饭,连平日里最爱喝的龙井茶都显得格外香醇。他按捺住内心的雀跃,脸上装出一副沉稳的模样,信步走向了大哥金凤举的房间。
吴佩芳正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本闲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见是金燕西,便懒洋洋地放下书,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大哥不在吗?”金燕西进门,先是环顾四周,客气地问道。
吴佩芳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讥讽和积压已久的不满。“他呀,昨晚就没回来,谁知道在哪个狐狸精的温柔乡里过夜呢。你要真找他有事,去他办公的地方碰碰运气吧。”她的语气平淡,却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家常,多年的失望早已让她麻木。
金燕西心中暗喜,大哥不在,事情就更好办了。他连忙摆手,脸上堆起诚恳的笑容:“我不是找大哥,今天主要是有点私事,想跟大嫂您商量。”
吴佩芳何等精明,一听这话,眼神瞬间就锐利了起来。她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着金燕西,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笑容:“跟我商量?哦?那就是不能让你大哥知道的事了。让我猜猜……你不会是看上我身边那个陪嫁丫鬟小怜了吧?”
一语中的。
金燕西心头一跳,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他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提前想好的说辞立刻派上了用场。“大嫂,您看您说的,哪儿能呢!”他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秀珠刚给我生了儿子,身子还虚着,我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么能这么快就找新欢,那不是惹人笑话嘛。我就是看小怜这丫头手脚麻利,心也细,想让她去我那儿,专门帮着伺候秀珠,也好让秀珠能多歇歇。”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白秀珠,又显得自己体贴入微。
吴佩芳听着,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她轻轻拍了拍手,仿佛在为他的表演鼓掌:“说得好听。妈不是亲口说了,要给秀珠新安排几个得力的丫鬟嘛,家里能干的丫头又不是只有小怜一个,你偏偏绕这么大个弯子来找我?老七,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还不明白?哼,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与其说是在骂金燕西,不如说是在骂她那不争气的丈夫金凤举。
金燕西见被戳穿,也不再装模作样,他微微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大嫂,我……我可是真的很爱秀珠的,您可别这么冤枉我。”
“冤不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吴佩芳的目光越过他,望向窗外,眼神有些飘忽。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权衡利弊。其实,金燕西的心思,她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另一个男人——她的丈夫金凤举。小怜长得清秀,又在自己身边,她早就担心,以金凤举那好色的性子,迟早会对这个近在咫尺的丫头下手。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养了多少女人,她可以眼不见为净,但若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把她的陪嫁丫鬟变成他的外室,那对她来说,是奇耻大辱。
与其让小怜成为丈夫的猎物,不如把她送给金燕西。金燕西再怎么花,至少还知道分寸,不会像他大哥那样明目张胆。而且,把小怜送出去,也算是拔掉了一根潜在的刺。
想到这里,吴佩芳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她转过头,盯着金燕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让小怜成为你的丫鬟。但是,老七,你给我听好了,你要好好待她。她从小就是个孤儿,无依无靠,身世可怜。你要是敢欺负她,或者让她受了委屈,我绝不饶你!”
这番话,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一种托付。她是在为自己的疏忽找一个看似合理的出口,也是在为自己无法保护身边人的无奈,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金燕西见她松口,心中大石落地,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大嫂您就放一万个心吧!我一定会把她当成家人一样,好好照顾的,绝不让您失望!”他满口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尽快把小怜接到自己身边。
而吴佩芳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有再看金燕西,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叫来一个在外间候着的丫鬟,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你去把小怜叫过来,我有话跟她说。”
“好的,大少奶奶。”丫鬟应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小怜便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她身形瘦弱,像一株随时会被风吹折的细柳。她停在离吴佩芳几步远的地方,声音细若蚊呐:“大少奶奶,您找我。”
吴佩芳抬起眼,看着这个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丫鬟。小怜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天真的依赖,这让她心中更添几分不忍。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决绝:“嗯,我叫你过来,是有件事通知你。你今后就不用再伺候我了,收拾一下东西,去老七那边,伺候秀珠少奶奶吧。”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小怜头顶炸开。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大少奶奶……您这是要赶我走吗?”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巨大的恐慌,“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您打我骂我都行,求您别赶我走……”
话音未落,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在这个深宅大院里,被主家遣送,无异于被宣判了死刑。
“没有的事!快起来,快起来!”吴佩芳见她这般,心头一酸,连忙起身亲自去扶她。她的手触到小怜冰凉的手臂,心中那点坚硬的铠甲瞬间瓦解。她将小怜扶起,让她坐在自己刚才坐的位子上,还拿起手帕,为她擦了擦眼泪,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傻丫头,说什么呢。是秀珠那边不是刚生了孩子,人手不够,闹得慌。老七今天特意过来跟我求人,我就想着你手脚麻利,心又细,你去帮着照顾秀珠,我也放心。”
她顿了顿,像是在说服小怜,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与老七他们住得也不远,就几步路的事。你想我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看我。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
小怜的抽泣声渐渐小了,她看着大少奶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不舍,有疲惫,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解脱。她知道,主子的话就是命令,再多的惶恐也只能咽进肚里。她用力点了点头,哽咽道:“好,我听大少奶奶您的。”
这时,一直等在门外的金燕西探进头来,见状立刻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吴佩芳深吸一口气,将小怜的手交到金燕西手中,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老七,小怜就交给你了。她从小没爹没娘,在我身边长大,就跟我的亲妹妹一样。你要是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我吴佩芳第一个不答应!”
这番话,分量极重,既是托付,也是最后的警告。
“放心,放心!大嫂您就一百个心吧!”金燕西满口应承,握着小怜的手,能感觉到她还在微微发抖。他无心多想,只觉得事情办得无比顺利。他朝吴佩芳又道了声谢,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小怜,几乎是半推半扶地将她带出了房间。
快走到白秀珠的院落前时,金燕西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松开小怜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脸上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
“小怜,”他沉声说道,仿佛在布置一项重要的任务,“秀珠就交给你照顾了。我身为警察局副科长,公务繁忙,局里还有一堆案子等着处理,得立刻去上班。你进去吧,好好伺候秀珠。”
“好的,七少爷,您就放心吧。”小怜垂首应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哭腔。
金燕西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看她一眼,转身便向着楼下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