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雨下了三天没停,飘飘理发店的玻璃门上蒙着层水汽,把外面的车水马龙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飘飘正用抹布擦着镜子,镜片里映出她眼下的乌青——昨晚小梅又发烧了,烧得小脸通红,嘴里一直喊着“妈妈”。
“飘飘妹子,忙着呢?”
胖子的大嗓门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股卤味和雨水的潮气。飘飘回头,看到那个穿着花衬衫的胖子挤进门,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裤脚还在滴水。
“胖爷?”她愣了一下,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地上,“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点好东西。”胖子把保温桶往柜台上一放,揭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酱肘子,油光锃亮的,“知道你最近辛苦,补补。”
飘飘的眼圈突然红了。自从前夫卷着钱跑路,她一个人带着小梅撑着这家小店,别说酱肘子,就连青菜都得挑最便宜的买。她别过脸擦了擦眼睛:“让你破费了。”
“跟胖爷客气啥。”胖子往理发椅上一坐,拍了拍扶手,“来,给胖爷整个帅点的发型,明天要见重要人物。”
飘飘拿起剪刀,手指却有些抖。推子嗡嗡地响着,碎发落在胖子的花衬衫上,像撒了把雪。她看着镜子里胖子的脸,突然开口:“胖爷,你认识能借钱的人不?”
胖子正哼着小曲,闻言动作一顿:“咋了?缺钱?”
“小梅她……”飘飘的声音哽咽了,“医生说她的病恶化了,得立刻做手术,要十万块。我把店里的东西都当了,还差一大截……”
剪刀“咔哒”一声掉在地上,刀尖在瓷砖上磕出个小坑。飘飘蹲下去捡,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凉的地面上。
胖子看着她发抖的肩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上次来理发时,小梅还趴在柜台后画画,举着蜡笔画的小花给他看,奶声奶气地说:“叔叔,妈妈说画得好就能换钱治病。”
“哭啥。”胖子把她拉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往她手里一塞,“拿着。”
飘飘捏了捏信封,厚度让她心头一跳。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现金,红的绿的堆在一起,至少有两三万。“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拿着!”胖子的嗓门提高了些,却没带火气,“胖爷我别的没有,钱还是有点的。不够的我再想办法,保证让小梅明天就能做手术。”
飘飘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眼泪堵得说不出话。她知道胖子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这钱说不定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
“别这眼神看着我。”胖子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胖爷我欠天真的,现在帮他照顾照顾朋友,应该的。再说了,小梅那丫头多可爱,治好病了,还得给我画大老虎呢。”
这时,飘飘的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她接起电话,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几乎要站不住。
“怎么了?”胖子赶紧扶住她。
“医生说……说小梅的情况不好,让我赶紧过去……”飘飘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手术费要是凑不齐,就……”
胖子二话不说,拉起她就往外走:“走,先去医院!钱的事交给我!”
***雨还在下,胖子把飘飘塞进出租车,自己则站在路边打了个电话。“喂,小花,是我。”他对着听筒喊,“江湖救急!我这儿有个朋友,孩子要做手术,急需十万块,你先打过来……啥?你问那么多干啥!救人要紧!账号我发你微信上,赶紧的!”
挂了电话,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觉得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他摸出烟盒,发现烟早就被打湿了,只好烦躁地扔在地上。
其实他哪有什么钱,刚才给飘飘的那几万,是他准备用来找吴邪的盘缠。至于给解雨臣打电话,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那小子是他们这帮人里最有钱的,平时看着文质彬彬,关键时候比谁都靠谱。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飘飘刚想下车,就被胖子拉住了。“你先上去看孩子,我在这儿等钱到账。”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玉佩,塞到飘飘手里,“这个你拿着,万一钱没及时到,就去附近的当铺,能当不少钱。”
那是块成色不错的和田玉,是他奶奶留给他的传家宝。飘飘一看就知道值钱,赶紧往回塞:“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胖子把她的手按回去,“等你有钱了再还我,胖爷我还等着戴它抱孙子呢。”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雨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看着有点狼狈,却让人心里踏实。
飘飘咬着唇,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跑进了医院。那枚玉佩被她紧紧攥在手心,温润的玉质好像能驱散些寒意。
***胖子在医院门口的屋檐下等着,烟瘾犯了,就蹲在地上用树枝划拉。他想起第一次见飘飘,是在吴山居附近的菜市场,她正跟小贩为了一毛钱的青菜讨价还价,嗓门又亮又脆。那时候她还没离婚,小梅也还没生病,脸上总是带着笑。
生活这玩意儿,真是说不准。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银行的到账短信。胖子一看,眼睛亮了——十二万。他笑着骂了句“这小子”,起身就往住院部跑。
找到小梅的病房时,飘飘正趴在床边掉眼泪,小姑娘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皱成个小疙瘩。医生站在旁边,脸色凝重地说着什么。
“钱来了!”胖子把缴费单往医生手里一塞,“赶紧安排手术!”
医生看了看单子,点了点头:“我们尽快准备,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手术有风险。”
飘飘拉住医生的手,手抖得厉害:“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小梅的呼吸很轻,像只受伤的小兽。胖子把飘飘扶到椅子上,给她倒了杯热水:“别担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没事的。”
飘飘捧着水杯,眼泪又掉了下来:“胖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谢啥,都是朋友。”胖子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糖,是上次小梅塞给他的,一直忘了吃,“给,小梅醒了肯定想吃糖。”
飘飘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里的苦涩。她看着胖子被雨水打湿的花衬衫,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人,心细得像针。
***手术很顺利,当医生说“手术成功”时,飘飘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还是胖子把她扶住了。
“我说啥来着,肯定没事。”胖子笑得一脸得意,好像手术是他做的一样。
小梅被推回病房时还没醒,小脸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飘飘守在床边,握着女儿的小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胖子悄没声地退了出去,站在走廊的窗户边抽烟。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着湿漉漉的地面,泛着银光。他拿出手机,想给吴邪打个电话,又想起那小子现在估计在十一仓忙得焦头烂额,就又放下了。
“胖爷。”飘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那个玉佩,“这个还你,钱已经到了。”
胖子把玉佩揣回兜里,嘿嘿一笑:“我说了吧,钱的事不用愁。”
“真的很谢谢你。”飘飘看着他,眼神里有感激,还有点别的什么,“等我缓过来,一定把钱还你。”
“不急。”胖子摆了摆手,“你先把小梅照顾好,店里的事要是忙不过来,跟我说一声,胖爷我别的本事没有,看店还是行的。”
飘飘突然笑了,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你一个大男人,会剪头发吗?”
“这有啥难的。”胖子拍着胸脯,“想当年胖爷在部队,给战友理发那是一绝,平头卡尺,保证比你这店里剪得精神!”
走廊里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飘飘看着胖子吹牛的样子,突然觉得,生活好像也没那么难了。至少在最难的时候,有人伸出了手,像这雨后的月亮,虽然不耀眼,却足够照亮前面的路。
***第二天一早,胖子就去了飘飘的理发店。他撸起袖子,帮着打扫卫生,给盆栽浇水,还学着用吹风机吹头发,结果把一个假模特的头吹掉了,惹得飘飘笑了半天。
“你看你,毛手毛脚的。”飘飘捡起假模特的头,重新安上去,“还是我来吧,你坐着歇会儿。”
胖子嘿嘿一笑,坐在椅子上看她忙碌。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泛着金色的光。他突然觉得,就这样守着个小店,看着老板娘忙忙碌碌,好像也挺好的。
“对了,胖爷。”飘飘一边给顾客洗头,一边说,“昨天那个给你打钱的朋友,叫啥名字啊?我想谢谢他。”
“嗨,就一富二代,叫解雨臣,你不用谢。”胖子满不在乎地说,“再说了,他欠我的情,这点钱不算啥。”
其实他没说,解雨臣打钱的时候,特意发了条信息:“胖子,那姑娘不错,好好把握。”
胖子当时还骂了句“小兔崽子”,心里却有点美滋滋的。
***傍晚的时候,胖子接到了吴邪的电话。
“胖子,你在哪儿呢?”吴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累,但很兴奋,“我这边有线索了,准备去雷城。”
“雷城?”胖子坐直了身子,“等着,胖爷这就过去找你!”
“你那边没事吧?”吴邪听出他语气里的急切。
“没事没事,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胖子看了一眼正在给小梅打电话的飘飘,压低声音,“等我到了再跟你细说,保证给你个大惊喜。”
挂了电话,飘飘走过来:“要走了?”
“嗯,我那朋友有消息了,得过去看看。”胖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店里的事……”
“放心吧,我能应付。”飘飘递给她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刚炖的鸡汤,路上喝。还有……这个。”她塞给他一把钥匙,“店里的备用钥匙,你要是路过杭州,进来喝口水。”
胖子捏着那把冰凉的钥匙,心里突然有点热。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等着,胖爷我回来给你剪个最时髦的发型!”
走出理发店,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胖子回头看了一眼,飘飘正站在门口朝他挥手,玻璃门上的水汽已经干了,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灯光,温暖得像个家。
他摸了摸怀里的保温桶,加快了脚步。雷城那边有吴邪等着,杭州这边有飘飘和小梅等着,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好像都有了底气。
至于那十二万,胖子想,不急,总有一天,他会带着吴邪回来,坐在飘飘的理发店里,一边啃着酱肘子,一边听小梅讲学校的趣事,到那时候,再慢慢还也不迟。
毕竟,朋友之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