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起,曜哥儿的心里升起一股悲伤。
想哭,但又怕娘担心。
曜哥儿便假装打哈欠,翻身扑到娘怀里。
次日,六月二十九。
明日就是万寿节。
虽说今年不办,却到底是个好日子。
然当下东宫发生了这样的事,尤其还出了金承徽的尸身被盗这事,于时下而言简直不吉利到了极点。
于是众人就想。
陛下这次怕是不知道要怎么震怒呢。
以宁妃为首的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妃嫔原想借着今晨请安的机会,暗戳戳给裴皇后添点儿堵呢。
可惜裴皇后早有所料。
她也没管这些人私下会怎么想,又会怎么说,没到卯时就直接让人去各宫传话,道今天的请安取消。
宁妃等人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的,各种酸话讥讽之言没少念叨。
跟着又想,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明天就是家宴,到时肯定会有人提起这事,她们就不信裴皇后还能有招。
如此一想,这些人又支棱起来了。
都等着明儿看中宫的热闹。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后宫妃嫔,前朝甚至宫外关注万寿节的人也这么想。
也有人打算今儿趁乱加一把火,把城里的流言尽可能地往外地传。
不管是真是假,总归要让各地藩王诸侯,以及外面的百姓也知道。
尽可能地将事态闹大。
可惜,他们的计划注定只能想想了。
因为今天的早朝结束没多久,朝堂之上就爆出了另一桩大案。
——三月里淮安府清江浦水渠决堤,实乃高敬璋之流贪墨所致!
据说当地汛洪共计淹漕船两百艘,死伤役夫四百有余,毁农田数百顷、牲畜死伤无数,引疟疾爆发。
工科给事中梁盛弹劾高敬璋“纳国脉为私产,视皇权为无物,以民命为刍狗”。
又有佥都御史周肃、冯秉仁弹劾其门下党羽多为高敬璋考功卖官所笼络,各个尸位素餐、坐靡廪饩。
实为坏祖宗选法,乱圣贤之道!
另有山东清吏司主事柳季允,弹劾高墉借徽州盐引洗钱近百万两。
御史周亚方与兵部尚书联名弹劾高敬璋,私吞大同军饷数万两。
诸如此类罪状,证据确凿。
钦天监监正愤慨陈奏,称高氏一门客星犯帝座,恐为文曲侵紫薇!
帝闻之,震怒不止。
当廷甩下证据逼问高敬璋、高墉父子。
高墉据理力争,道这些事实乃有心之人诬陷栽赃,恳请元隆帝明鉴彻查。
然其父高敬璋却在沉默半晌后脱下官帽,跪伏在地对种种罪名供认不讳。
从前两年到清江浦水渠案爆发,再从那时至今,没有人比高敬璋清楚皇帝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而眼下便是那个契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高敬璋之举,令满堂哗然。
元隆帝当即命锦衣卫搜查高宅,命大理寺卿、刑部、督察院三堂会审!
于是就在京中百姓端着碗准备吃早饭,顺便再自以为很小声地说说太子可是真不能人道的闲话时。
一群带刀锦衣卫风驰电掣地经过人流众多的主街,气势汹汹地直奔高家。
这可不得了。
要知道百姓们所熟知的高首辅可是再清正廉洁不过的青天大老爷。
据说他四季常服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有百姓曾亲眼看到高首辅的衣裳袖口领口这些地方都磨破边了。
举凡逢上哪处有灾情,高首辅势必捐银捐粮,一片爱民之心天地可鉴。
虽说高家的小辈们不见得有高首辅这般简朴,可也正说明了高首辅对子孙后代爱护有加恩如山海啊。
宁可自己穿素衣食粗粮,也要让小辈们吃好穿好,一片慈爱之心可见一斑。
这么心怀大义克己奉公的好首辅,圣上派这么多锦衣卫往人家里去干嘛?
顿时,见到这阵仗的百姓们关注点歪了,端着碗跟过去打算看个究竟。
谁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搜查进行了约莫两个时辰。
除了暂时数不清的银锭银饼银票,还有大量的金饼金叶子和外邦货币。
一条价值十万两的祖母绿嵌宝腰带三条、御用规格的东珠十八颗。
各色宝石上千枚、七尺高的血珊瑚七株、各朝代的名家字画数百轴。
五爪龙纹器具四十余件,三万盐引拢共价值一百万两,缎绢摞了几座小山,宫廷制式的金漱盂金净盆十来个。
另有行贿账簿三册,其中包括收受海盗贿赂勾结倭寇、私通鞑靼的罪证。
另还搜出了五件金丝蟠龙蟒袍!
东西搜出来就摆在高宅大门外,被挡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下巴掉了一地。
大家本想着吃完饭就回去干活儿,哪知看着看着饭没吃完碗也摔了。
活儿也没心思干了!
什么清正廉洁、克己奉公。
合则都是装出来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合则他们才是冤大头!
东西太多,锦衣卫一时半会儿没搜完,但百姓们的怒怨俨然已经被激起来了。
尤其就在这个当头,清江浦一案的真相也不知从地方开始传了出来。
陆陆续续的,仍是不到半天功夫。
京城各个地方就都知道了原来是高敬璋一派中饱私囊,才致使清江浦水渠决堤,致使当地百姓流离失所。
疟疾爆起!
正所谓同气连枝,休戚与共,都是老百姓,自然是要替老百姓说话的。
更别说此事关乎到漕运。
清江浦段漕运停滞,京城这边之后会有断粮危机,到时候大伙儿也要受牵连。
这可不能说没关系。
这么一想,京中百姓的愤怒更是高涨。
不管手里有事没事的,皆纷纷涌向高宅,异口同声地对高敬璋一派喊打喊杀。
这声势。
可比单纯传出太子不能人道,其子可能非太子亲生的流言造成的影响大多了。
甚至能说,一时间几乎没人再去关注太子的妾是不是完璧,太子侧妃跟那个傻子男人之间有过什么了。
朝堂之上高敬璋党羽人人自危,其政敌与真清流对之群起而攻之。
这种情况,便是后宫之中谈论的风向也从东宫流言转到了高敬璋一案上。
当然也有不甘形势有变,想把大伙儿的关注点给掰回来的。
可眼下高敬璋一案明摆着直接关系到百姓民生,圣上正为此大怒不止。
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提什么太子不能人道,宋良娣不贞不洁这样的流言。
岂不上赶着找死吗?
反正他们敢重提,也没几个人敢接话头。
到了傍晚,关于东宫的一系列流言就像是不曾有过似的,完全沉寂了下来。
槛儿听说了消息。
什么也没跟瑛姑姑他们说。
高敬璋之流贪墨敛财残害百姓,她自然也愤怒,但案子在这时候曝出来她猜测要么是元隆帝有心护东宫。
要么就是太子说动了元隆帝,以高敬璋一案来转移众人的视线。
其中牵涉的事情太多,就算槛儿清楚里面的关节也不会对谁表露出来。
晚上。
眼看临到子时,太子连东宫都还没回。
槛儿猜他今晚估计也没空过来,便还是带着曜哥儿在她这边一起睡。
想东想西了许久才睡着。
却是感觉没睡多会儿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随之的是一股熟悉的蓬莱香。
槛儿眼都没睁便握住了腰间的那只大掌,然后翻过身去熟稔地抱住他。
“您辛苦了。”
骆峋一天一夜没合眼。
此时嗅着她身上的幽香混合着一缕奶香,他疲倦地埋首于她颈间。
槛儿顺势抱着他的头。
骆峋几乎低喃道:“你放肆。”
槛儿往上挪了挪,轻笑道:“那等殿下睡醒了再找我算账也不迟。”
骆峋闭着眼没动,脸便随槛儿的动作不自觉埋进了她胸口,他察觉到了。
却是没心思害臊,只觉得疲惫有了疏解,于是无意识略微往深埋了埋。
这时。
他搂着槛儿腰的手感觉到旁边有什么动了动,骆峋下意识伸手一探。
“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