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闭上了眼睛。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她的先祖,穿着白色的祭祀袍,手握着和这个很像的草,在封印着什么的巨大石门前吟唱。
她还“看”到了乌骨族的人,他们跪在石门前,脸上是虔诚与狂热,嘴里念叨着:“恭迎我神……重临大地……”
阿九猛地睁开眼睛,她手里的那株幽冥草,光芒渐渐收敛,最终化作一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小草,只是叶片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蓝色纹路。
她把它从骸骨中轻轻拔了出来,连带着根部的泥土。
“大人!凶凶哥哥!”
阿九举着手里的小草,像献宝一样跑到他们面前。
“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她气喘吁吁地说。
“那个坏爷爷,他们不是想要这根草,他们是想用这根草,去打开一个关着大坏蛋的门!门下面,藏着一个好大好大的、正在睡觉的怪物!”
“阿九,”楚玄逸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干,他努力地吞了口唾沫,然后蹲下身。
“你再说一遍,仔仔细细地跟本座说,那个……门下面,藏着个什么?”
“一个好大好大的、正在睡觉的怪物呀!”阿九看国师一脸认真的样子,也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她伸出两只小胳膊,使劲地张开,想要形容那个怪物的大小。
“比……比国师府里最大的那间屋子,就是你用来晒太阳喝茶的那个大殿,还要大!它在打呼噜!呼——噜——!呼——噜——!”
她还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两声,小脸憋得通红,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像只努力学老虎叫的小猫。
楚玄逸:“……”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了。
“那个……呼噜声,是什么样的?”
这次开口的,是萧煜。
楚玄逸震惊地看向他。
不是吧兄弟,你还真信了?你还跟她讨论起呼噜声的细节了?你的画风是不是已经彻底被这个缺根筋给带歪了?
阿九一听萧煜问话,立刻来了精神。
她歪着小脑袋,努力地回忆着脑海里那些混乱的画面和声音,然后很认真地回答:“是黑色的!呼出来的气,都是黑色的!闻起来……闻起来就像是好多好多臭鸡蛋放在一起,然后坏掉了!”
“硫磺的气息……”萧煜的眸子倏地一沉。
楚玄逸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散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启西境之外,万里黄沙的尽头,有一片被称为“魔域”的火山地带,其山谷终年弥漫的,正是这种浓郁的、如同臭鸡蛋般的硫磺毒气。
古籍中曾有零星记载,那里曾是上古时期某个强大妖魔的盘踞之地,后被一位无名上神以通天彻地之能封印。
楚玄逸瞬间感觉后背有点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阿九手里那株平平无奇的黑色小草,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走,先离开这里。”萧煜当机立断。
他弯腰,很自然地牵起阿九的一只手,那温暖干燥的大手,将她冰凉的小手完全包裹住。
阿九被他牵着,心里那点因为接收了太多可怕信息而产生的恐慌,瞬间就消散了大半。
凶凶哥哥的手好暖和,只要被他牵着,好像再大的怪物也不那么可怕了。
楚玄逸回过神,连忙跟上,还不忘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满地的白骨,心里一阵发毛。
回到摄政王府,天已经蒙蒙亮。
楚玄逸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把萧煜按在了书房的太师椅上,两根修长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脉门。
片刻后,楚玄逸松开手,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笑意的俊脸,此刻黑得比锅底还难看。
“啧,麻烦了。”他皱着眉,一脸的嫌弃和凝重,“那老鬼的噬魂蛊毒,虽然没能直接伤到你的神魂根本,但留下了一丝极其阴毒的邪气,就像一块粘牙的牛皮糖,死死地黏在了你的经脉里。比上次的蛊毒还要棘手。”
萧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就‘嗯’?你就只会‘嗯’?你知道这有多严重吗?”楚玄逸气不打一处来,他绕着桌子走了两圈,拂尘甩得“啪啪”作响。
“这邪气但凡换了任何一个朝中武将,现在早就变成一滩冒着黑气的烂泥了!也就是你,仗着自己一身杀伐之气凝练如实质,根基深厚得跟万年玄铁似的,才能暂时把它压制住!但这是治标不治本啊我的王爷!你压得住初一,压得住十五吗?长此以往,它会慢慢侵蚀你的根基,让你修为倒退,甚至走火入魔!”
“所以?”萧煜终于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这个暴走边缘的朋友。
“所以,解药得赶紧炼!”楚玄逸说着,目光灼灼地看向被阿九捧在手心里的那株宝贝——幽冥草。
“成败的关键,就在它身上了!幽冥草以怨气死气为食,本身至阴至邪,但也正因如此,它能吸引和吞噬同源的邪气。以毒攻毒,是唯一的办法!”
阿九闻言,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把那株小草往怀里一抱,后退了两步,用一种极其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大人,你不可以再用火烧它了!它怕疼!它会哭的!”
“我不烧它,怎么给你的凶凶哥哥炼解药?”他耐着性子解释,“小阿九,你听我说,我这不是普通的火,是贫道苦修二十年的纯阳符火!至刚至阳,能净化它身上附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怨气和死气,只提炼出最精纯、最本源的药性!懂不懂?这是为它好,也是为你的凶凶哥哥好!”
阿九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但小手还是把那株草抱得紧紧的,态度很坚决。
“它说……它不想去你家。”阿九小声嘟囔道,“它说你家的火,太凶了,它不喜欢。它说你家闻起来全都是烧纸的味道。”
楚玄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气得俊脸通红。
“我?凶?我可是京城里最受欢迎、最平易近人的国师!多少名门闺秀为了求我一张平安符,都快把国师府的门槛给踏破了!我府里那是丹香,是清气!什么叫烧纸的味道!”
“它说它喜欢凶凶哥哥身上的味道。”阿九完全没理会他的辩解,“凉凉的,很舒服,像晚上的月亮。”
楚玄逸:“……”
行。
他认输了。
他就不该跟一株草,以及一个能跟草聊天的缺根筋计较。
他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沟通,转头看向萧煜,用眼神示意:管管你家的!
最终,还是萧煜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