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整整三天三夜。
摄政王府的卧房门再也没有打开过。
送进去的饭菜原封不动地端出来,早已失了温度。
萧宇在门外的回廊下来来回回地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三天了,玄逸,整整三天了。”他一把抓住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楚玄逸,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表兄他水米未进,就算他是铁打的也熬不住啊。”
楚玄逸的脸色同样疲惫,他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他不会。”
“什么不会?”萧宇急道,“他不会有事?你看他现在那个样子,魂都跟着阿九走了,跟个活死人有什么区别。我怕……我怕那些神医还没到,他自己就先垮了。”
“他不会让自己垮掉,”楚玄逸的声音很低,却异常笃定,“在找到救阿九的办法之前,他比谁都想活着。”
因为同命咒。
只要他还活着,阿九的身体就不会真的死去。
这句残忍的解释楚玄逸没有说出口,但萧宇瞬间就懂了。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廊柱上,“这叫什么事啊,这叫什么事啊。”
“小王爷。”
就在这时,王府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来……来了,江南的孙神医到了。”
“什么?”
萧宇一把抓住管家的衣领,“人呢?快,快带进来。”
“已经……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还候着干什么,赶紧请到这里来啊。”萧宇急得差点跳脚。
话音刚落,一个悠哉悠哉的声音就从庭院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不用请了,老夫自己长了腿,会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月亮门后慢悠悠地走出来一个老头。
老头跟萧宇想象中仙风道骨的神医形象,简直是判若两人。
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背上背着一个破旧得快要散架的竹药箱,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正被他捻在手里把玩。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乡下来的老郎中,甚至还有几分邋遢。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那双眼睛。
浑浊,却又亮得惊人。
“你……你就是孙神医?”萧宇看着他,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怎么,不像?”老头儿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老夫是来救人的,不是来选美的,病人呢?”
“在……在里面。”萧宇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房门。
孙神医也不多话,径直走了过去,抬手就要推门。
“等等。”楚玄逸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又怎么了?”孙神医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你们这王府的规矩就是多,再耽搁下去,活人也让你们给耽搁死了。”
楚玄逸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只是沉声提醒道,“王爷……心情不好,神医进去之后还请谨言慎行。”
“呵。”
孙神医闻言反倒乐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楚玄逸,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国师大人是在教老夫怎么看病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老夫这辈子救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心情不好的多了去了,有的一边哭一边求我救命,有的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救命,你家王爷还能比那些更厉害?”
说完,也不等楚玄逸回答一把推开了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楚玄逸皱着眉没有阻止。
能人异士,多有怪癖。
只要他真有本事,别说只是嘴上不客气,就算他想拆了王府,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房间里,光线很暗,厚重的窗帘将所有的阳光都挡在了外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
萧煜就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孙神医走进来,甚至没有先去看床上的病人,而是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萧煜的背影。
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啧啧了两声。
“年轻人。”
“你身上的死气,可比床上那个小丫头重多了。”
萧煜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但他依旧没有回头。
孙神医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床边将那破旧的药箱往地上一放。
他先是看了一眼床上阿九的脸色,然后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片刻之后,他收回了手,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对着阿九的指尖轻轻刺了一下。
一滴血珠缓缓地渗了出来。
那血珠鲜红欲滴,在昏暗的光线下甚至隐隐透着一股奇异的流光,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孙神医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盯着那滴血珠看了许久,然后又翻开了阿九的眼睑仔细观察。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萧煜终于动了,他缓缓地转过了头。
曾经那张俊美得让整个京城的女子都为之疯狂的脸庞,如今只剩下骇人的苍白和憔悴,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
“如何。”他开口。
孙神医看着他,眼神里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王爷,老夫能问一句吗,这小丫头究竟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萧煜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门外的楚玄逸见状,立刻沉声将皇陵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孙神医沉默了很久,久到萧宇几乎忍不住要冲进去催促他。
最后,他才再次开口。
“王爷,老朽给您打个比方吧。”
“这姑娘的身体就像一栋修建得完美无瑕的房子,它很坚固,很温暖,什么都不缺,甚至比全天下任何一栋房子都要好。”
“可这房子的主人她不在家。”
他看着萧煜那双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说道,“不仅不在家,她甚至还从里面用自己的命,把门给锁死了。”
“王爷。”
孙神医站起身,对着萧煜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世上的病,老朽能医。”
“可这世上的命,老朽医不了。”
“姑娘身体机能无碍,宛若活人,但三魂七魄已失,药石无医,老朽……无能为力。”
又是这四个字。
无能为力。
萧煜没有暴怒,没有嘶吼,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床上的人,抬起手轻轻摩挲着阿九冰凉的脸颊,眼神空洞。
门外的萧宇再也忍不住了。
“庸医,全都是一群庸医。”他低声怒吼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什么狗屁神医,治不了就说治不了,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
他说着,就要往里冲,“不行,我得进去看看,表兄他……他这个样子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