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带着你婆婆一起去上学?”
不怪李秀芳奇怪,她的思想比较保守,不管是她家里邻居,还是下乡后的见识,这婆媳关系,大多都是针锋相对的额,就算是融洽,也没有像是满满这个程度的,
“那是你婆婆,你们真的能相处的,这么好吗?”
结婚时间不长,阮母不是什么拿捏儿媳妇儿的性子,满满经历了朱春花和钱母两任奇葩的“亲妈”,对母亲这个角色没有了期待,态度放的平,跟阮母相处起来,反倒是更自在。
都是愿意为对方考虑的性子,于是,两个人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其实并不奇怪。
“我们关系好还不好吗?”
“倒也不是不好,就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你们结婚才不到两个月,”
后面的话没说,满满也能想到,无非就是时间短,可能不了解,或者阮母在村里的泼辣名声之类的,她倒是不在意,她还是相信自己亲自相处的感觉,而且,婆婆护着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是啊,才不到两个月,要是之前,我自己可能都不敢相信,会遇到这样的婆婆,毕竟,我名义上的两个亲妈,对我可都是避之不及,恨之入骨呢。
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亲妈眼里,我一无是处,做什么都是错的。
但是我婆婆眼里,我做什么都是对的,她总能找到夸我的点。
我跟着铮哥出门,回来她不说我不守本分,说铮哥是不是没照顾好我,我都瘦了,说下次再出门让他细心点儿。
她心疼我下乡之后就一直受伤,不让我上工,我干一点儿活她都心疼,连做饭都怕累着我。
有好吃的从来都不会藏着掖着,都会紧着我,吃饭也总会给我夹菜,如果做的是细粮,她也会先给我。
我买回来什么东西,她的第一句话都是,你留着自己吃,留着自己用,对自己好点儿。
铮哥帮我洗衣服,她不但不阻止,还说他做得对,说男人不能惯着,不然以后就指使不动了。”
虽然都是小事,但是女生嘛,就是容易被这些细节感动,说着,她自己都笑了,
“你说,这样的婆婆,你不羡慕吗?”
李秀芳已经惊呆了,听说是一回事,听她这个当事人亲口说,又是另一回事,细节,才显得更真实,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就是亲妈也没有几个能做到这个份上的吧?”
“是吧,嘿嘿!”
满满心情又好了,
“你说我这命,是好还是不好?
要说好吧,从小就被抱错,被迫下乡,还遇到那样的亲生父母。
要说不好吧,还能遇到这么好的丈夫和婆婆。
你说,是不是挺说不清楚的?”
李秀芳这会儿又比较清醒了,
“抱错了,跟亲生父母分开,这是外力,就算是人为的,但是那个时候,你没有自保的能力,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是被迫的无奈之举。
但是结婚不是啊,这都是你的选择,或者说,是你们的双向选择,你选择了这家,那是这家有吸引你的地方,他们选择你,肯定也是发现了你的好,这完全是你个人的原因。
也可以说,你足够好,入了他们的眼,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满满,说句实话,这也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这日子,是你努力过了,才好的。
所以,这不是命好不好的问题,好日子,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是你应得的。
至于前面不好的那些,是历史,要说过去了,好像有些轻飘飘的,对不起你遭受过的那些,苦。
不过,”
李秀芳笑了笑,
“依着阮婶子对你的疼爱,阮云铮对你的好,以后的日子肯定是甜比苦多,总有一天,以前的那些苦,都会被甜中和,稀释,最后,完全取代。
所以,别想那么多,日子是自己的,苦尽,甘来,你的好日子,已经开始了。”
安静了一会儿,满满轻笑,
“没发现,你还挺会安慰人的啊?那怎么自己就看不开?”
李秀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倒也不是看不开,就是,这日子一成不变,我太麻木了,已经不知道有没有出路,就像是,被糊在泥潭里的虫子,前后左右不管怎么转,都逃不开满地的浆糊一样,我就感觉,看不到希望。
我想从泥潭里爬出来,但是找不到方向,所以,我就迫不及待的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指引。”
“那你,现在算是得到了吗?”
李秀芳连连点头,语气轻快了很多,
“明白啦明白啦,放心吧,听你这么一开导,我知道前面还有希望,对我来说,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有希望,我就不迷茫,有了努力的动力,知道朝哪个方向努力了。
如果真的恢复高考,你也会参加,那我们是不是以后还有机会相处,也有可能成为,朋友?”
“我们现在,不算是朋友吗?”
李秀芳一愣,很快就笑开了,声音也又欢快了几分,
“你说的对,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好,朋友。”
李秀芳伸出手,满满也煞有其事的伸手,
“你好,朋友!”
双手握到一起的那一刻,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爆发一阵笑声。
“我还以为,你结婚了,跟知青院这些人,就不想再打交道了呢?”
“嘿嘿!原来我也不喜欢她们,但是现在我觉得,她们也没坏到哪儿去,不过是欻尖,看不惯我不干活,或者也是明哲保身罢了,甚至都还没有那两个二流子的目的龌龊。
而且,你跟她们又不一样,我刚到知青院,就感受到了你的善意。
我又不傻,人对我好坏我还是能感受到的,放心,我不会把你推到她们那边去的。
我的,朋友。”
阮云铮听了一会儿墙角,也没进去,离开的时候嘴角都是压不住的笑意,看的老太太直撇嘴,
“偷着乐啥呢?”
阮云铮压根儿就不想瞒,那嘴角美的都要上天了,
“你儿媳妇儿,说要带你去大城市旅游呢。”
老太太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也跟你说了?”
也?
“什么意思?她跟你说了?”
老太太傲娇一扬下巴,
“那你看,我们这关系,当然......没有,不过她说了以后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吃遍天下美食。”
阮云铮,“......”
这老太太!
这次之后,满满和李秀芳的来往明显的多了不少,上冻前,两个人还相约着去了一次县城,主要是李秀芳没有弄到教材,想去县城的书店和废品站看看。
满满检查了自己从陆家带出来的教材,倒是不缺,不过应对高考的话,很显然是不够的,后世的高考她经历过,但是早已经不记得题目了,而且,这个时候的知识范围和知识点,和后世也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她也觉得还是找到这个时代的习题册,有对比才能更好的抓住重点。
不光是她们两个,还有知青院的几个女知青,马上上冻,她们也要去买一些日常用品,或者寄信,取包裹,不过,一到县城就分开了。
县城的书店不大,人也不多,书架上最多的还是红皮的语录,两个人进去找了一圈,倒是也有不少认识的,文学作品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十万个为什么》,革命类型小说《艳阳天》,《金光大道》,《西沙儿女》,《红色娘子军》,《新来的小石柱》等等,都是一些比较安全的。
还有一些技术性的,《母猪的产后护理》,《水稻种植技术》,《科学种田手册》,这一类的满满不感兴趣,也就一掠而过了。
最下面一层看到一些儿童连环画,《铁臂阿童木》,《机器猫》,《小兵张嘎》,《西游记》,《草船借箭》,这个是意外发现,满满眼睛一亮,把这一排的小人书都搬了出来,书店老板都愣住了,
“同志,这些,你都要吗?”
买书不用票,但是能舍得买这么多书,还是儿童书的还这就不多,所以他才多问了一句。
“对,家里有小孩,老板,这种适合小孩的书,还有吗?”
“有有有,”
这可真是,好不容易遇着这么一个,这老板也真的不想翻放过,库房里还有一些落灰的呢,
“你等会我给你找去。”
拍拍手上的灰,满满像是不经意的加了一句,
“老板,教材之类的,习题册,学习资料,有的话我都要,猫冬了,家里好几个孩子没事干,给他们加点作业。”
“哎,好好好。”
人家也不想问那么详细,这种书是不好卖,但是买多了也不违规,老板很快就搬着两摞子崭新的书出来了,往桌子上一放,还能清楚的看见震起的灰尘。
“呃,哈哈,”
老板尴尬的笑笑,
“有点灰哈,同志你看看,这些是不是你要的书?”
满满上前翻了翻,小人书还有二十来本,这个没有疑问,她都推到留下的那一边。
剩下那一摞,居然还真的就有小说里万能的《数理化丛书》,压着心里的狂喜,她慢慢的数过去,数学9本,物理4本,化学4本,居然是全套的?
看她发怔,老板忙不迭的解释,
“这是前几年进回来的,后来高考停了之后,就没有人买,一直放在库房里了,原本是卖20块钱一套,你要是想要,我做主,就17块钱。”
这书回来没多长时间,就听说开始停课了,然后就没有人找,放在他手里落灰,还不如就便宜点卖出去了。
“老板,这个,你有几套?”
“......三套,”
“秀芳,这个书你要吗?”
李秀芳灰头土脸的从里面出来,手里捏着两本教材,
“什么书?”
听说一套17块,她还是犹豫了一下,当工人一个月也就三十多块钱,这一套书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着实不便宜。
不过,想想上学的希望,她还是狠不下心拒绝,17本书,17块钱,平均下来一本也就一块钱,也值了,
“满满,你买吗?”
满满理所当然,
“我肯定要的,万一真到用的时候,谁有也不如自己有。”
后一句话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不然人家老板肯定觉得奇怪,又不考大学,这种教辅书哪有什么用的时候。
“好,你要我也要。”
咬咬牙,李秀芳也应下了,她现在对满满有一种迷之信任,
“你说的对,谁有也不如自己有。”
满满笑盈盈的把另外两套包圆,又把旁边的小人书都装起来,又要了一本字典,李秀芳看的心肝都疼,她这半个月工资都心疼的不行,满满这一出手,一个多月的工资,比她痛快多了。
老板可是乐得不行,这十来年,就是语录卖的最多,这三套书,还有这一堆小人书,其实都是存货,他还以为只能一直放那落灰呢,生怕她们半道反悔,麻利的把钱收了,把书打捆,殷勤的把人送出去,
“两位同志,有需要再来哈!”
拎着书出来,满满是心满意足。
后世看了那么多年代文小说,对这套万能高考书可是印象深刻,等高考恢复的消息传出来后,这本书可真的就是一书难求了,更别说全套了。
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本好书,里面对大学以下的数理化知识讲解的淋漓尽致,比现在的十万个为什么还详细,还配有大量的相应习题,答案并且都是经过大量的有经验老师反复论证而得出来的,严谨度比现在的新华字典差不多。
当然,能弄到这本书的人也不多,但是同样的,只要你由到到尾认真的看懂一遍并且习题都做了一遍,考上大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前提是要全部弄懂。
《丛书》的特点是内容比现行高中课本知识要深得多,最大的优点是例题多,分解步骤较细,每单元后的习题很多,书后有答案,一些难题还附有解答提示。
所以这套丛书是当时最适合高初中生提高自己知识水平的参考书。
在小说里出现的频率比高考的频率都要高,满满也没想到今天还有这个收获,回去的路上都不觉得累了,
“还好你现在是自己住,不然这书都不好藏。”
“可不是?”
钱都花了,李秀芳也不纠结,
“我真庆幸我搬出来了,一个人的清净日子啊,可比之前好太多了。
就这,让她们看见,又该这个那个的,我都懒得跟他们掰扯。
这些天柴火我也捡了不少,一冬天可能不一定够,但是节省点也差不多,反正屋子小,中间再出去两趟就差不多了、
不过,我就初中毕业,你说,这书我能学会吗?”
“书都买了,你先现在反倒是没有信心了?”
李秀芳想了想,自己就笑了,
“也说不上是不是没信心,可能是,不敢相信自己能遇到这种好事?
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东西,学到手的都是本事,学到手的才是自己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比起一冬天在屋里无所事事,我现在就觉得,太充实了,有些不真实。”
李秀芳这会儿的精神状态和那天完全不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干劲儿,比那天有活力多了,
“秀芳,你是真的很喜欢学习啊!”
满满感慨,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比不上的,她是有目的性的,奔着高考,这个时代大学生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尤其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基本都是包分配的,放到哪个单位都是拿的出手的。
以后得路子她也没想好,但是如果有了这个招牌,敲门砖,比镀金还要纯,干什么都会被人高看一眼,是一段非常好的履历。
以后能不能用得上她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明知道这个的含金量,她是不可能放弃的,甚至,她还想让阮云铮也试试。
阮云铮自己还不知道已经被媳妇儿盯住了,背着两捆柴火,正往山下走,冷不丁的打了两个喷嚏。
“嗯,我喜欢学习,我更喜欢,通过学习来获取想要的东西。”
“嗯嗯嗯,”
这个满满很赞同,
“如果能上大学,你想考哪里?”
这纯粹就是随便聊天了,李秀芳还是认真的想了想,
“我想去,离家远的城市,越远越好。
你呢?”
“我?我无所谓,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去哪里都行,不过,我是想去比较大的城市,毕竟大城市见识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的,见识的多了,经历的多了,对以后的工作生活,应该都是有帮助的。”
等他们大学毕业,正好改革开放,干什么都是遍地机会,这个就不用说了,
“总归,以后得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李秀芳被感染了,也大声的喊,
“对,越来越好!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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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被送到医院抢救,钱昭醒过来后就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甚至还不如那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孤寂,或者说是,死气沉沉。
钱暻急的满嘴泡,不管说什么,钱昭都无动于衷,最后没办法,钱暻干脆的说,
“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一些了,我带你去找妹妹。”
结果,钱昭当时就拒绝了,
“不要,不要再去找她了。”
跟一个十八年没见的妹妹相比,远近亲疏立现,钱暻也不是圣人,当然是偏向弟弟这头的,
“小昭,哥求你了,你要好好的活着,你想见她,哥去求她,好不好?”
“哥,她是个人,她是最无辜最可怜的,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家,被妈这么怨恨已经很苦了,你为什么还要把她也拖到这个家里来?
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的,哥,你就不要去逼她了,好吗?”
钱暻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是钱母的态度坚决,钱父也不好太过强硬,于是,钱母自以为的好,自以为对儿子的保护,逼着钱昭成了母亲一意孤行的牺牲品,成了钱母自己跟自己斗气的小可怜。
等老爷子老太太得知情况赶过来时,钱昭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病危,整个人都瘦的皮包着骨头,脸上是不健康的透明色,几乎就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老爷子老太太都是上过战场的,心思正,也是心疼孩子的,只是因为钱母,他们对这个孙子是有力使不上,如今见到这样,老太太气狠了,回手就给了钱母一巴掌,
“你给我滚!”
回头来就问钱暻,
“前些日子不是说好多了吗?为什么又严重了?
是见风了,还是生气了?”
不得不说,对于这个儿媳妇儿,老太太还是了解的,
“把事情说清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等我自己查出来,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有了靠山,钱暻也不管不顾,把之前的事情一说,又说了自己的猜测,又喊来医生交代看了一下病情,老太太看向儿媳妇儿的目光里都是失望,
“还真是,郑艳秋,说你鼠目寸光都是高看你了,儿子的命重要,还是你自己的脸面重要?
还有你,钱百川,你的脑子是浆糊吗,自己不会看不会思考,儿子什么样不关心,儿子的死活也不在意?
当年的那个孩子是丢了,难道就不是你的女儿,不会钱家的孩子了?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妈,我不是,”
“呵!不用跟我说这个,现在开始,小昭交到我手里,如果他真的挺不过去,郑艳秋,钱百川,你们就是杀害小昭的凶手!”
“钱暻,去找车,找医生,我送小昭去找人。”
“妈,不行!那个贱丫头......”
老太太回手又是一巴掌,
“你们两个,先等着,我回来再找你们算账。”
钱母敢这么肆意妄为,前提是老太太不管事,不然别说她,就是钱父,钱老爷子,对上怒火中的老太太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老爷子显然是一边的,也喊人过来安排自己人去帮忙,
“钱暻啊,来,你跟我们一起,把事情给我详细的再说说,那个满满啊,是什么性格......”
钱昭被抬着上了车,老爷子还找了医生随行。
钱昭,钱暻,医生,加上老两口,很快,一辆车就离开了医院。
被留下的钱母狠狠地掐着自己,眼里的怨恨毫不掩饰的蔓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