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寒冬腊月,朔风如刀。
道路早已被积雪覆盖,泥泞不堪,车马难行,马蹄深陷雪中,每前行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气力。
一行人跋涉二十多日,才堪堪抵达距离皇都天洛城不足二十里的驿站。
驿站破旧,屋檐垂着冰棱,墙角积雪堆得比人还高。
众人卸甲歇息,篝火燃起,暖意微弱,却已是这冰天雪地中唯一的慰藉。
二十多天呐!
江河靠在墙边,望着跳动的火光,忍不住在心中哀叹。
这二十多天,他几乎没干别的,除了赶路,还是赶路。
日出而行,日落方歇。
连修炼都被迫耽搁了。
按他推算的进度,每日开辟一两条经脉应是轻而易举才对。可如今,两三天才勉强打通一条经脉,到了后期,竟要三四日才能寸进。
不是江河不想全身心的醉心于修炼,而是这路上幺蛾子事儿属实太多。
且不说接了清雪阁悬赏,打算暗杀江河的杀手,追了一路,结果愣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不说,反而被几个探路的斥候直接抓了回来。
绑回来一问,严刑之下,招供得干脆利落。
目标正是江河。
江河听后只是冷笑,清雪阁的名头虽响,可派来的杀手却不过通脉境,连他一根手指都接不住。
可惜啊,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捞着,就成了阶下囚。
就说这一路上碰上的山贼,那是一茬接着一茬。
搞得莫明空都还以为大离地方已经开始乱了起来了。
这些山贼简直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仿佛无穷无尽。
尤其到了徐州地界,几乎每日必遇,少则几十,多则上百,手持锈刀破矛,嗷嗷叫着就冲上来,毫无章法,也毫无畏惧。
最离谱的是,他们一行人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室亲卫,铠甲鲜明,旗帜猎猎,明摆着是官军队伍。
可这群山贼居然视若无睹,照冲不误,仿佛不要命一般。
牛批,是真的牛批!
江河竖起大拇指,表示心情震撼之余,也表示无言以对。
莫明空却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要说隔三岔五的碰上一批山贼也就罢了,但天天都碰到……
哪怕这群最强也才不过是通脉境武者的山贼,也不可能说天天都碰到。
只能说事出有因必有妖!
而这个妖……
深夜造访的刘夏子带来了答案。
“六皇子,莫明信。”
江河与莫明空闻言皆是一怔,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陌生。
大皇子他们见过,端方持重,颇有威仪。
可这位六皇子……莫明空搜肠刮肚,才勉强记起这个名字。
他竟连这位兄长的长相都记不清,只依稀记得,此人母族显赫,姓莫明信,其余一概模糊。
不过却也正常,毕竟他十几个哥哥,总不可能都记得一清二楚吧?
其中有关系亲近的,自然也有关系寡淡的。
这位六哥便是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一位。
刘夏子却并不意外,只缓缓道:“六皇子,莫明信,别看他似乎没什么存在感,可母族势力却是一众皇子当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信国公府,便是其母族势力。首任信国公乃太祖开国元勋,随驾征战天下,功勋赫赫。如今传至第二代,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军中亦有深厚根基。单论底蕴,连大皇子背后的魏国公府都要逊其一筹。”
江河听得心头一震,这才明白为何刘夏子神色凝重。
“当初皇子历练,这位六皇子便被封在徐州城,与殿下一样,乃是主管徐州军政的统制使。”
“因为距离豫州皇都天洛城最近,这位六皇子似乎是从信国公府的口中得到了一些关于皇宫的隐秘消息。”
“似乎是认定……陛下身受重创,龙体垂危,天不假年。”
说到底还是要争储!
至于为何针对莫明空,那就更简单了。
六皇子莫明信接到这个消息,早已按捺不住,欲夺大统。
而莫明空,虽不受宠,却也是皇子之身,具备继承资格。
哪怕他本人无意争位,只要存在,便是威胁。
当然,六皇子也并不将莫明空放在心上,故而只是派了些山贼挡道,让莫明空知难而退,别到时候心念一起,想着也争个皇位试一试。
“所以他派人拦路?”
江河低声道。
刘夏子点头:“正是。山贼正是为随手一笔。不过他并未将殿下放在眼里,只当是敲山震虎,逼您知难而退,莫要生出争储之念。”
莫明空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乍现:“敲山震虎?倒是打得好算盘。”
“那么……”
江河却提出关键性问题,“皇宫内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今的皇宫,像是一枚被人反复掷出的骰子,怎么什么消息都往外透了出来?
当时死的那一批宫侍是没将那群腌臜货色吓怕不成?
江河至今也还记得,就在他刚进宫的那段时间,宫内大批量的死了一堆又一堆的太监宫女侍卫。
耳闻的是宫女夜半啼哭,眼见的是太监们低头疾行,连呼吸都屏得小心翼翼。
可这才过去几月?
宫墙之内,竟又风起云涌,荒唐事一桩接一桩,比戏台上的野史传奇还要离奇。
“……”
刘夏子面色颇为怪异的摇了摇头。
“消息太多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听得人脑袋发胀。”
他至今也无法想到尚未婚嫁、清誉如玉的五公主是怎么与皇家供奉尼姑庵的男扮女装假尼姑扯上了不清不楚的瓜葛?
还有那云嫔妃,出身世家,仪态端庄,素来以贤德着称,竟会动了心思去勾引一个刚净身入宫、又黑又矮又胖的小太监?
那人连名字都还未入名册,不过是个‘割以咏志’、妄图在宫中搏个前程的蝼蚁罢了……
她图什么?
图他那一身肥肉,还是图他那尚未闭合的伤口?
更别说还有那位陛下明明传言龙体欠安,重伤在床,连太医都跪了一地,却还龙精虎猛般一夜御驾亲征了八位妃子,一夜未眠。
莫非……这就是所谓皇宫?
“金殿巍峨,琉璃生光,可底下埋的,全是见不得光的骨;朱门深锁,钟鼓齐鸣,可里头住的,全是非人的怪。”
“这里的人,个个披着人皮,心里却藏着鬼胎。礼法是幌子,规矩是枷锁,唯有那些说不出口的癖好、压在舌底的欲望,才是他们活在这深宫里的喘息。”
刘夏子暗自苦笑道。
皇宫传来的种种传闻,真的是将他的三观都给震碎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