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的天空,阴沉得如同灌了铅。黑水码头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罗陈双龙会彻底撕裂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罗家家主罗文斌站在青梧院肃杀的大堂内,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凶悍,但他的眼神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决绝。他面前站着岑仲昭,玉简的温润光晕仿佛能穿透人心。
“岑统领,”罗文斌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他双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以特殊火漆密封的铁盒,“罗家…认栽了。陈莽那畜生背信弃义,勾结影月盟和那邪祀,已是自绝于邕州!我罗家,不想给他陪葬!”
他“啪”地一声打开铁盒,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厚厚一摞泛黄的纸张、几枚带着特殊能量波动的骨符、以及几卷以密语书写的卷轴。
“这是陈家与影月盟余孽近三年所有的交易明细、人员往来暗记、资金流向记录!还有…”罗文斌的手指在最底下几份卷轴上点了点,眼神带着刻骨的恨意,“这是陈家核心人员与一个代号‘幽影使’的神秘人接触的密信!信中提到‘血祭’、‘混沌之引’的供奉…以及如何利用我罗家作为掩护,在特定节点协助祭司举行仪式!那个‘幽影使’的气息标记…与您在黑水码头缴获的那枚特殊齿轮上的隐世符文,有七分相似!”
岑仲昭的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眼神锐利如刀。罗文斌的投诚,分量极重!这不仅坐实了陈家的罪行,更将神秘祭司与隐世家族某些势力的勾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诚意,我看到了。”岑仲昭的声音沉凝,“你要什么?”
“求一条活路!”罗文斌猛地单膝跪下,姿态放得极低,“罗家愿献上所有掌握的军火库分布图!”他双手奉上一张绘制精细的皮卷,“包括陈家不知道的几处秘密储备点!只求青梧卫庇护,允许罗家将部分产业转型,成为邕州城重建…乃至王朝南疆防卫的…正规军火供应商!罗家上下,愿为统领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岑仲昭接过皮卷,展开扫视。图上标注的军火库位置、规模、守卫情况,详尽得令人心惊。这份投名状,价值无可估量。他扶起罗文斌:“罗家主深明大义。青梧卫接纳一切愿为邕州安定出力的力量。军火供应一事,待肃清陈家后,再行详议。罗家之人,青梧卫自当庇护。”
罗文斌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统领!陈莽那厮丧心病狂!我收到密报,他…他劫持了我的老母、妻儿!就藏在陈家最后的老巢‘黑虎堂’!他放出话来,若青梧卫敢动‘黑虎堂’一砖一瓦,或是我罗家敢再帮青梧卫一点忙,他就…他就引爆炸药,让整个西城区…给我家人陪葬!”
仿佛为了印证罗文斌的话,一个“夜枭”小队的探子如同鬼魅般闪入大堂,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统领!急报!陈家余孽疯了!他们在西城区粮仓、水塔、主要桥梁下…至少十几个要害位置,发现了大量自制的‘雷火子’炸药!安装极其隐蔽,有专人看守,相互间似乎有引线联动!陈莽放出狂言,谁敢动他,他就拉着半个邕州城陪葬!”
“雷火子?”连岑仲昭的脸色都瞬间沉了下来。那是威力巨大、极不稳定的土制炸药,一旦大规模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如此!”探子急促补充,“城内各处,尤其是西城区和地下黑市,突然冒出许多流言!说罗家投靠青梧卫是假,实则是想借刀杀人,独吞陈家产业,再和青梧卫勾结,垄断邕州城重建的所有军火大单!说岑统领您表面公正,实则想扶持罗家成为新的地下霸主!现在很多小帮派和靠军火吃饭的亡命徒都信了,人心惶惶,对罗家和青梧卫敌意大增!”
釜底抽薪!人质威胁!全城爆破!谣言中伤!
陈莽这头被逼入绝境的疯虎,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和最恶毒的毒计!他不仅要拉罗家垫背,更要拉整个西城区、甚至邕州城的秩序一起陪葬!更要彻底搅浑水,让青梧卫和罗家成为众矢之的!
青梧院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如铁。秦铁锤一拳砸在桌子上:“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卢远山眉头紧锁:“雷火子…分布太广,联动引爆…强攻风险太大!稍有差池,便是滔天大祸!”
严峰眼神冰冷:“谣言一起,西城区本就混乱,若被有心人煽动,恐生民变!届时局面将彻底失控!”
陆影看向岑仲昭:“统领,‘黑虎堂’易守难攻,陈莽身边必是死士,强救人质…几乎不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岑仲昭身上。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剿灭叛逆,而是一场关乎成千上万无辜性命、关乎邕州城存亡的危局!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岑仲昭缓缓闭上眼,手中的苍梧玉简散发出更加沉凝的光芒,仿佛在梳理着纷乱如麻的信息。玉简的温热流过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清明。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有冰封般的决断和锐利如鹰隼的锋芒!
“陈莽要玩火?好!我奉陪到底!”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
“严峰!‘净影’小组暂停所有其他任务!立刻调集所有精通机关、火器、地形的精锐,配合秦师傅!以最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摸清西城区所有炸药点的精确位置、布设方式、联动机制!绘制最详细的排爆图!秦师傅,你有多少把握在不触发联动的情况下,瘫痪或拆除那些‘雷火子’?”
秦铁锤眼中爆发出工匠特有的精光:“给我图!给我时间!七成把握!若有陆家兄弟配合探明暗哨和引线…可提到八成!”
“好!陆影!‘夜枭’所有力量,全力配合严峰和秦师傅!目标只有一个——无声无息地瘫痪那些炸药!我要你们像影子一样融入西城区!记住,任何暴露和冲突,都可能引发灾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岑仲昭的目光转向卢远山,“卢老!谣言杀人!立刻动用卢家所有渠道,反制!把陈家勾结影月盟、供奉邪祀、绑架妇孺、意图炸城的铁证,给我用最快的速度、最直白的方式散出去!重点在西城区和地下黑市!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疯子,谁想拉着大家一起死!把矛头,给我死死钉在陈莽身上!”
他最后看向脸色惨白、眼中充满绝望与希冀交织的罗文斌:“罗家主!稳住!你罗家的人,现在起就是青梧卫的编外人员!立刻召集你所有信得过的、熟悉西城区地头蛇的兄弟,配合卢老散播消息,安抚人心,同时…给我盯死‘黑虎堂’外围!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至于你的家人…”
岑仲昭的声音顿了顿,玉简的光芒在他掌心流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我岑仲昭以玉简起誓,只要有一线生机,必全力营救!但此刻,稳住大局,瘫痪炸药,才是救他们的唯一生路!信我,还是信陈莽的疯狂?”
罗文斌看着岑仲昭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感受着玉简那沉甸甸的、仿佛能安定人心的力量,猛地一咬牙,单膝重重跪地:“罗文斌…信统领!罗家上下,任凭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传达下去。青梧院这架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严峰、秦铁锤、陆影带着最精锐的力量,如同水滴渗入海绵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往西城区的阴影里;卢远山则坐镇中枢,一份份带着陈家罪证和炸城警告的密信、告示,通过卢家盘根错节的情报网,如同瘟疫般飞速扩散;罗文斌也红着眼睛,召集起罗家残存的、尚有血性的骨干,开始在西城区混乱的街巷中活动。
邕州城西,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硝烟比任何战场都更加刺鼻。普通百姓躲在家中,门窗紧闭,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比往日更加密集的巡逻脚步声和压抑的议论声,人心惶惶。地下世界更是暗流汹涌,陈家的谣言与青梧卫的反击激烈碰撞,信任与猜疑在刀尖上跳舞。
“黑虎堂”内,陈莽如同一头真正的困兽,在昏暗的大厅里焦躁地踱步。他面前,是几个被捆绑着、堵住嘴的妇孺——罗文斌的老母、妻子和幼子。堂下,几十名眼神凶狠、带着必死决心的陈家死忠紧握着淬毒的兵刃和引爆机关。
“罗文斌那叛徒…青梧卫…都该死!”陈莽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横肉抽搐,“再派人出去!把谣言给我烧得更旺!告诉那些墙头草,罗家和青梧卫想独吞一切!想让他们没饭吃!还有…让看守炸药点的兄弟都给我打起精神!一只苍蝇靠近,也给我宰了!只要撑到血月…撑到祭司大人降临…我们就有救了!到时候…我要整个邕州城,都跪在我脚下!”
他疯狂地嘶吼着,却无法掩盖内心深处那不断扩大的恐惧。青梧卫的反击来得太快、太狠!那铺天盖地的罪证,像冰冷的刀子,正在一点点瓦解他最后的依仗——人心。他能感觉到,西城区这潭看似被他搅浑的死水之下,正有无数危险的暗流在涌动,在无声地切割着他布下的死亡陷阱。
邕州城的烟云,在陈家疯狂的猎杀下,变得前所未有地浓重和危险。这是一场在炸药桶上进行的死亡博弈,一方是陷入绝境的疯狂赌徒,另一方是肩负全城安危的秩序守护者。胜负的天平,悬于一线。而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已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清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