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之还没想明白萧黎黎为何这般严肃,只来得及点点头应下,便已经到了萧父的院落。
青石厅堂的地面上,带着早春清冷的碎光,萧父端坐于首位的紫檀木椅中,略带威仪,但更多的是对两个孩子的关切:“这两日玩得尽兴否?”
琉璃笑着应道:“只玩两日自然是觉得不够的,不过这才更有下一次出去玩的期待嘛。”
萧父倒也不觉得女儿小孩子心性有何不好,毕竟过了年也才十一岁,正是爱玩的年纪:“玩闹便留在今日,明日开始可要继续认真练功才是。”
琉璃和姜逸之都行礼保证:“必不负师父(爹爹)厚望!”
寒暄结束,琉璃便提起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包括发现的异常。
但琉璃十一岁的年纪能说的也有限,例如怀疑她是魔教的人就说不出口,毕竟萧黎黎在这个年纪她都还不知道魔教是什么样的存在。
琉璃斟酌了一番,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清脆,条理分明的说了一些异常的点:“爹爹,那女娃娃被那个男人那般狠的抽打,就像抽牲口!
我们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是周遭太安静了,除了我们几人,甚至都没个看热闹的,像是专门为了等我们三人,二是这两人打人的似是下手很重,挨打的却没被打倒在地过,只叫得很凄惨,看得出演的成分更多。”
琉璃觉着光是特意等着他们三人这个疑点就够萧父起疑心,便没有讲更多细节。
姜逸之倒是补充了不少细节,他想着师妹要他行事更谨慎些,那便把这次师姑和师妹发现的细枝末节详尽的告诉师父,也是对自己心性的锻炼:“师父,不仅如此。那人说是揭不开锅了,还要还赌债,才要卖女儿,但那男人叫骂声中气十足,下手也非常稳,完全不似滥赌吃不上饭的人。
而且女孩分明不曾反抗,那人却似是不怕打坏了卖不上价,下手看起来非常重,但女孩却只是顺着力道站不稳的样子,按说这样环境里成长的女孩子,被男人那般打早就站不住甚至晕死过去了,所以这分明都是演给我们看的。
这大多是师妹和师姑发现的,弟子还是不够心细,弟子觉得师妹和师姑发现的异常,确实都指向那两人有问题。”
琉璃想了想补充道:“爹爹,那女孩身上疑点甚多,咱们最好不要打草惊蛇,暗中观察与试探比较合适。
若单纯只是被那男人拐来的可怜孩子,就替她找找亲生爹娘,送她回家去,也算功德圆满。
若不是,她是我花钱买回来的,让她当女儿的婢女或者爹爹要收她为徒,就看爹爹的考量了,但她既然大概率有问题,最好不要太快让她和普通弟子接触,免得给咱帮里招祸。”
姜逸之轻轻颔首,接口道:“师父,弟子同意黎黎师妹的看法。带她回来救治安顿已是给了几分情分,但眼下敌友未明,背景不清,需得尽快查明。
她年纪虽小,但若真是心怀不轨,七八岁的孩子……已有足够的心思学会说谎伪装。
徒弟认为询问她时需格外留心,既要关心,更要谨慎,切不可让她觉察我们在刻意试探。”
萧父一直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着,他目光在爱女和得意弟子脸上来回,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女儿年纪虽小,这份早慧和担当以及姜逸之的沉稳谨慎,却都远超同侪,他以前怎就没发现他女儿还有这般心计,不过这也是好事,若帮派以后要交到黎黎手中,自然不能是心思单纯没有手段的。
因着还有大徒弟作为备选,男子即便没什么手腕,靠着足够的强势也能掌控局面,守成当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他也没刻意让女儿接触人性的善恶,人心的揣摩,许是和阵法一般,天赋卓绝吧。
待两人说完,萧父才缓缓开口,声音醇厚低沉:“嗯,善心当有,谨慎也当有。疑点确凿,不容忽视。此事,就依你二人所言,将人暂且安置在帮内,但用什么身份留下,等一会儿问过再说。”
他话音未落,正厅侧门处传来动静。萧恬牵着一个刚刚梳洗过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女孩儿穿着的似乎是小艾前两年的衣服,湿漉漉的黑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一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脸。
女孩一双大眼怯生生地望着厅中众人,如同一只误入人类领地、受惊过度的小鹿,瑟缩地半躲在萧恬身后。
洗去污垢后的五官确实秀气,尤其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只是此刻盛满了惊惶不安,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儿。
长相这般精致的女孩,皮肤白皙的女孩,看着更不像在家中过得不好要被发卖的样子了,也就消瘦的模样能挨上边儿,但这是最好伪装的,多饿几顿就能有这样的效果了。
萧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别怕,这是我们正道盟的帮主萧凛。”
萧凛脸上瞬间换上了一个温和慈祥的笑容,那严肃的威仪仿佛被这笑容融化开,对着小女孩招了招手,声音放得极其柔缓,如同哄自家的孙辈:“来,好孩子,过来让伯伯看看。”
小女孩迟疑着,被萧恬鼓励地往前推了半步,大眼睛飞快地瞄了一眼萧黎黎和姜逸之还有萧凛,尤其是在萧凛脸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立刻显出几分更深的畏缩,下意识又想往萧恬身后藏——大概是觉得萧凛和打她的男人比较相似。
“好孩子,别怕别怕,伯伯不吃人。”萧凛笑容更盛,甚至微微前倾了身体,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矮一些,不那么威严。
萧凛语气随意得像在唠家常:“你叫什么名字呀?多大啦?”
“我,没……没有名字,阿爹,没起名字……”小女孩的声音细如蚊蚋,带着浓重的怯意和哭后未消的沙哑,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今年,八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