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惨绿色的眼睛,隔着半透明的瓮壁,死死地“钉”在我们身上。
浑浊、疯狂、饥渴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脊椎。
不是一只!就在它睁眼的瞬间,整个猩红空间内,那成千上万垂挂的巨瓮中,所有的“胎儿”都猛地抽搐起来!
瓮壁剧烈震荡,粘稠的暗金色液体疯狂翻涌,无数双形态各异、却同样闪烁着非人恶意的眼睛——复眼、竖瞳、多棱晶体、纯粹的能量旋涡——同时睁开!
亿万道充满原始饥饿与毁灭欲望的“目光”,如同聚焦的死亡射线,瞬间将我们淹没!
“呕——!”钱多宝再也忍不住,直接吐了出来,胆汁混合着胃液溅在冰冷的青铜地面上,瞬间冻结。“眼…眼睛…全是眼睛!胖爷我要瞎了!”
《…精神污染…峰值…突破阈值!…》
《…强制启动…星图…精神…过滤屏障!…》
锚灵的警报如同垂死的蜂鸣。
我抱着冷白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星图印记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在意识外围构筑起摇摇欲坠的靛青色屏障,勉强抵挡那如同亿万根烧红钢针同时刺入大脑的恐怖冲击。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维持…冻结!”占据活体种的意识体发出玉石般急促的声音。
它胸膛的深红晶体白光大盛,三条琥珀前肢猛地插入脚下的青铜地面!
无数道凝练的白色熵减寒气如同藤蔓般顺着青铜巨树的脉络急速蔓延,所过之处,那些沸腾的巨瓮表面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冰晶!
沸腾的液体凝固了。
疯狂搏动的瓮体迟缓了。
无数双睁开的眼睛,在冰层覆盖下,带着不甘与怨毒,缓缓地、艰难地…重新闭上!
空间内那令人疯狂的心跳声和无声的哀嚎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活体种晶体运转的嗡鸣和钱多宝粗重如风箱的喘息。
“冻结…力场…过载…”意识体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核心…‘源种’…污染…反噬…加剧…必须…修复…或…销毁…”
它的银白色“目光”越过无数被暂时冰封的巨瓮,死死锁定了空间最深处那悬浮的、黑洞般的主瓮。
那主瓮表面的黑色,似乎比刚才更加浓郁,如同能吞噬光线的活体沥青,在缓缓蠕动。连接它的粗壮“脐带”内,幽暗的光流变得粘稠、迟滞,仿佛输送的已不再是养分,而是脓血。
“初代…胚胎…失控…污染…源头…”意识体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绝望,“…守墓人…最终…协议…授权…启动…净化…”
它庞大的琥珀身躯开始移动,沉重的步伐踏在凝固的暗红光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一步步走向那散发着不祥死寂的主瓮。
每一步落下,覆盖在周围巨瓮上的冰晶就出现细微的裂痕,仿佛它的力量正在被那主瓮无形地抽取、污染。
“净…净化?”钱多宝抹了把嘴,惊恐地看着那走向深渊的活体种,“它…它要干嘛?跟那黑罐子同归于尽?”
我心中警铃大作。净化?怎么净化?看它这状态,恐怕是飞蛾扑火!但更让我心惊的是冷白的变化!
就在活体种走向主瓮的同时,我怀里的冷白,体温骤然降低!低得如同抱着一块万年寒冰!她颈间那道彻底黯淡的暗金疤痕,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不是皮开肉绽,而是如同某种封印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一点纯粹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暗金光芒,从裂缝中透射出来!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绝对的…意志!
这股意志出现的瞬间,整个猩红空间猛地一静!
那些被冰封的巨瓮内,刚刚闭上的无数双眼睛,隔着冰层,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传递出本能的、源自生命底层的…恐惧!
正走向主瓮的活体种,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
它霍然转身,三只流淌着银白光芒的纵目晶体,死死地“盯”住冷白颈间裂开的疤痕,晶体内的光芒疯狂闪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臣服?!
《…检测到…无法解析…超高阶…意志…波动…》
《…源头…冷白…个体…》
《…波动…与…‘引’…主脉烙印…同源…但…位阶…超越…认知极限…》
《…三星堆活体种…意识体…反应…符合…底层…逻辑…绝对…服从…协议…》
绝对服从?!
嗡——!
冷白颈间裂缝透出的暗金光芒骤然明亮!不再是点,而是一道光束!光束并非射向活体种,也不是射向主瓮,而是射向这片猩红空间的穹顶!
光束所及之处,那些流淌着暗红光芒、如同活体血管的青铜巨树脉络,瞬间改变了颜色!
暗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流淌的、纯粹的暗金!整个空间的猩红底色被迅速驱散,染上了一层冰冷、神圣、却又带着无尽威严的暗金色泽!
这光芒仿佛激活了尘封的记忆!
空间中央,光线扭曲、汇聚,一幅巨大无比、清晰到令人窒息的全息投影,毫无征兆地展开!
投影的背景,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海。星海中央,悬浮着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由无数几何晶体结构嵌套而成的纯白色实验室!实验室的规模,超越了星辰!
而在实验室的核心控制大厅中,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在无数流淌着数据洪流的操作界面中央。
那身影穿着样式简洁、线条流畅的纯白长袍,长袍的材质非布非革,流淌着温润的微光。她的面容…赫然是冷白!
但绝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冰冷、带着伤痕的冷白!
投影中的“她”,面容完美得不似凡人,双眸是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的暗金色泽,如同蕴含了整片宇宙的规则。
眼神平静、漠然,如同造物主俯视着试验台上的造物。
她的长发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仿佛由凝固的星光构成。
她的双手虚按在空中,指尖流淌着无数细微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符文。
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正精确地操控着下方投影中显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无数条巨大的机械臂,正在星海间采集着各种星球的核心物质、能量流、甚至是…初生的恒星胚胎!
巨大的基因熔炉(正是我们见过的“兵”、“俑”熔炉的放大版和完整版)在轰鸣运转,熔炼着这些采集来的宇宙本源物质。
熔炉旁,无数形态各异的生物胚胎在透明的培养舱(比熵减舱更高级)中沉浮、分裂、被注入各种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基因片段。
而最令人心神俱裂的是,在实验室的“核心样本区”,投影清晰地显示着…九个巨大的、环绕着实验室核心旋转的漆黑巨瓮!
它们的形态,与这片猩红空间最深处的主瓮一模一样!只是更巨大,更古老,散发的死寂与威压更加恐怖!
“她”的目光,偶尔会投向那九个环绕旋转的漆黑巨瓮,暗金色的眸子里,才会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偏执的…探究与…狂热。
《…识别…投影…内容…》
《…关联…古遗迹…最高权限…标识…‘创世…方舟’…》
《…操控者…身份标识…最高权限…‘创世工程师’…代号:‘零’…》
《…警告!…该标识…与…冷白…个体…底层基因编码…吻合度…99.999%…》
创世工程师…零?!
钱多宝张大了嘴,下巴上的肥肉都在哆嗦,他看看投影中那个如同神明般操控星辰、熔炼生命的身影,又看看我怀里昏迷不醒、颈间疤痕裂开、透出同样暗金光芒的冷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冷白…是这恐怖基因工程的…最高工程师?那个代号“零”的创世者?!
就在这时,投影中的“零”,似乎完成了某个关键操作。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在她掌心上方,一团由纯粹星图之力构成的、复杂到极致的能量模型正在缓缓旋转。那模型的形态…与烙印在我灵魂深处的星图印记,有七分神似!
她暗金色的眼眸,毫无感情地注视着掌心的星图模型,然后,五指猛地…合拢!
咔嚓!
投影中,那团旋转的星图模型瞬间崩碎成亿万光点!
与此同时,现实空间中,我灵魂深处的星图印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某种与生俱来的、最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剥夺了一部分!
“呃啊!”我闷哼一声,抱着冷白单膝跪地,剧烈的痛苦让我眼前发黑。
投影画面随之切换。
不再是浩瀚的星海实验室,而是一片…死寂的废墟!
纯白的“创世方舟”实验室,大部分区域已经坍塌、扭曲,内部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污染物质。
九个巨大的漆黑巨瓮,破碎了七个!
瓮体碎片漂浮在废墟中,内部残留的暗金色液体如同活物般蠕动、污染着接触到的一切。
仅存的两个巨瓮,一个表面布满裂纹,光芒黯淡(正是猩红空间深处那个主瓮的投影!),另一个则被无数粗大的、流淌着暗金符文的能量锁链死死缠绕、封印,悬浮在一片相对“干净”的隔离区内。
在仅存的那个被封印的巨瓮前,站着一个身影。
依旧是“零”——冷白。
但此刻的她,纯白的长袍破损染污,完美的面容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暗金色的眼眸不再漠然,里面充满了痛苦、迷茫,还有一丝…决绝。
她抬起手,指尖流淌的不再是创造的能量符文,而是带着毁灭气息的暗金寒芒。
她似乎想彻底摧毁眼前这最后一个、也是污染最严重的“源种”巨瓮。
但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目光,穿透了投影,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落在了…她自己颈间的位置。那里,一道狰狞的、流淌着污浊能量的伤口正在形成(正是冷白现在疤痕的雏形)!
同时,在她身后那片被污染的废墟中,无数被基因污染扭曲的怪物,正从残骸中爬出,嘶吼着向她扑来!
其中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身形庞大,覆盖着琥珀质甲壳和暗金纹路,胸膛镶嵌着深红晶体,三只纵目闪烁着狂暴的金光——
正是未被“夺舍”前的三星堆活体种原始形态!
腹背受敌!毁灭与污染的双重绝境!
“零”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最终,那毁灭的寒芒从她指尖消散。她做出了选择。
她猛地转身,面对扑来的怪物狂潮,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印记。
颈间那道正在形成的伤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金光芒!这光芒不再神圣,而是充满了悲壮与牺牲的意味!
“以‘引’为名…燃尽…归墟…封!”
一个冰冷、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志的声音,仿佛跨越时空,直接在猩红空间中响起!不是活体种意识体的玉石之音,而是…冷白自己的声音!或者说,是“零”的声音!
轰!
投影画面在刺目的暗金光芒中炸碎!
所有的幻象瞬间消失!
猩红空间(此刻已被染上大片暗金)恢复了死寂的冰冷。
只有活体种胸膛晶体稳定的白光,和冷白颈间疤痕裂缝中透出的暗金光芒,在无声地对峙着。
活体种那银白色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冷白颈间的裂缝,庞大的身躯缓缓地、无比恭敬地…弯曲了下去。
三条琥珀前肢收拢在身前,头颅低垂,做出了一个古老而庄严的…臣服跪拜的姿势!
“…创世…工程师…‘零’…大人…” 它玉石般的声音,此刻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与…**哀伤**。
我抱着冷白,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她颈间那道裂开的、流淌着创世者光辉的疤痕,感受着灵魂深处星图印记残留的剧痛和莫名的巨大空缺,一股比面对任何怪物都要冰冷刺骨的寒意,席卷了全身。
她…燃尽了自己,封印了最后的污染源?那道疤痕…是封印,也是…钥匙?那被封印的“源种”巨瓮…还在?我的星图印记…和她…和这创世工程…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冷白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