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的左良玉,面对袁继咸的高声怒骂,他猛地坐直身体,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狂躁之色,盯着袁继咸大声说道:“季通公!我左良玉一生征战,对得起大明!既然我食君之禄,就要为君分忧!如今是我大明朝廷之内分明出了秦桧一般的人物,此人竟敢分封贼寇为我大明藩王,架空了天子,我左良玉世受君恩,岂能坐视不管?况且我手上有太子殿下,密令我东下勤王的密诏在此,我清君侧,诛乱党,做的名正言顺,何错之有?!”
“太子殿下的密诏?密诏真伪谁可验证?”
袁继咸寸步不让,起身紧紧盯着左良玉,伸手指着他道:“左良玉,你扪心自问,此举当真全为公义,而无半点私心?”
“我不知你现在抽的什么风,但是听我一句劝,切莫听信身边小人挑唆,行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如今收手尚来得及,你若调头回湖广,我不会向朝廷禀报此事,你依然是我大明湖广一柱宁南伯,日后封侯拜相,自然不在话下!”
说到这里,袁继咸缓和下语调,语气诚恳的开口继续苦劝道:“昆山兄,我恳请你即刻罢兵,移师北上,巩固武昌防线,共御流贼,守住长江上游,则对我大明朝廷,对天下苍生,都是功在千秋的事情!”
“否则,莫怪我袁继咸不顾往日情谊,别说你有二十万大军,就是有百万大军,也休想从我镇守的九江府通过一条舰船,除非我袁继咸和江西九江府内百姓全部死绝,我也要阻止你东下金陵城!”
听到江西总督袁继咸最后如此激烈的话语,内心焦躁的左良玉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何尝不知袁继咸所言在理,但是如今箭已离弦,数十万大军的惯性、麾下部将的野心、最重要的是爱子的安危,以及他自己内心深处深埋的那颗不甘沉寂的枭雄之心,此刻都已无法回头。
左良玉眼中杀机隐现,有了湖广巡抚何腾蛟跳江逃脱的前车之鉴,面对这位江西总督袁继咸,他准备,干脆一点,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人直接软禁到自己的旗舰之上,或者是直接将其杀掉算了!
不过为了麻痹东下沿途的官员,还是将其软禁住为好,杀掉袁继咸容易,一旦他的死打草惊蛇,使得长江沿途的所有大明朝廷的府州县城,都知道他左良玉起兵造反,纷纷开始抵抗,那他到猴年马月才能抵达金陵城?
一念及此,左良玉眯起眼睛,杀气腾腾的威胁袁继咸说道:“袁继咸,念在以往的情谊上,你莫要不知好歹,我左良玉对大明朝廷忠心耿耿,一片赤胆忠心,拖着病体,都要去金陵诛灭乱党,你几次三番的阻挠于我,是否与那朝中乱党有所牵连?既然如此,那本伯更不能放你离开了!你抬起头好好看看,这里不是你在九江的总督府,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双脚踏在谁的船上?!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让你这位封疆大吏‘失足’去江里喂王八!”
面对左良玉的威胁,袁继咸丝毫不惧,他冷笑一声,轻蔑的说道:“怎么,狐狸尾巴终归还是露出来了?要对我动手?哼,亏你左良玉也是久经沙场的武将,你觉得我会没有任何准备,就敢孤身一人前来你的舰船之上面见你吗?”
“实话告诉你,左良玉,本总督来之前,已经给手下心腹进行了安排,若是我两个时辰还没有回去,他们就在九江城全城戒备,并且将你左良玉起兵谋反之事八百里加急报与我大明朝廷得知,你就算杀了我,但天下已经知道你大逆不道的行径,你会被我大明官兵群起而攻之,很快,你就会下黄泉地府来陪我了!”
“你!好你个袁继咸!”左良玉猛然瞪圆了眼睛,他丝毫不怀疑袁继咸口中的这些话语。
一时之间,左良玉竟然也拿单刀赴会的袁继咸没什么办法。
两人针锋相对,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久。
半晌后,似乎是耗尽了精力,左良玉率先支撑不住,轰然躺倒在床榻之上,疲惫地挥挥手,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与固执:
“季通兄……不必再劝了。事已至此,有进无退。你……回你的九江去吧。”
袁继咸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病人、枭雄,知道一切言语都已无用。
他眼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火光熄灭了,只剩下深深的绝望与悲凉。他长长一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舱门开合间,带入一股江上的冷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仿佛预示着这个孤注一掷的枭雄末路的飘摇。
……
左良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颓然倒回榻上,舱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船外无尽江水那沉郁的、奔向不可知深渊的奔流之声。
“伯爷,怎么就让那个袁继咸回去了呢?”走进舱门的御史黄澍有些着急的低声说道。
“这个狗贼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要是两个时辰没回去,九江城就全城戒严,并且会向朝廷禀报我们此次出兵的事情!”左良玉双目无神的盯着船舱顶部,语气虚浮的开口说道。
“那……那我们怎么办?就算伯爷你放了他回去,他一样会全城戒严,咱们也不可能轻易地通过九江城啊!”黄澍此时眼中充斥着后悔,他六神无主的开口说道。
左良玉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讥诮的说道:“怎么,黄御史大人害怕了?晚了!”
说罢,他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冲着黄澍说道:“放心,九江城旦夕之间本伯就能拿下,那袁继咸老儿逃不出本伯的手掌心,你把徐勇叫来!”
“是,伯爷!”黄澍忐忑不安的走了出去。
片刻后,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走了进来,黄澍也跟在身后一起走进了船舱内。
左良玉盯着徐勇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道:“联络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