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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玄桢记 > 第294章 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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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卷首语

宗室律例?献印黜革条议

献印削爵例

律曰:凡宗室亲王后裔献纳先代印玺者,无论原爵高低,着即削除宗籍,发往北境军屯效力。印玺收归宗人府明楼收储,不得再用。

例:德佑五年孟冬,秦王萧槿长子萧沛跪献 \"秦王之宝\" 印玺于宗人府。该印龙睛嵌丹砂,系父萧槿征战时所制,印底凿刻 \"秦王之宝\" 四字。今上准其献印自赎,着宗人府登记造册。

处罚:萧沛着去秦王服色,改穿青衫,发配开平卫充军,终身不得回籍。其户籍自宗人府玉牒剔除,录入《北军谪戍名册》,每三年由玄夜卫核查现址,违者依逃籍律论处。

终窭且贫,莫知我艰。

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德佑五年十一月初七,雪粒击打宗人府门前两尊青铜狴犴。萧沛跪坐在三阶青白石上,膝头压着宗人府特制的明黄跪垫 —— 这是宗室献物的规格,寻常谪民需直接跪砖,唯有亲王后裔仍留三分体面。他双手托举秦王印玺过顶,印玺用明黄缎袱包裹,缎面暗纹绣着太祖朝的皇家用纹,这是北境藩王专用的纹饰,此刻却成了献纳罪证的袱衣。

\"请核对印文。\" 宗人府典仪官捧着朱漆盘走近,盘底垫着锦缎,四角压着镇纸。萧沛垂眼望着对方腰间的鱼符,八品典仪的铜鱼符在雪光下泛着青灰,与他记忆中父亲佩戴的金麒麟符相差甚远。他解开缎袱结扣,蟠龙纽的凉意在掌心蔓延 —— 这方和田青玉印玺重九斤四两,是太祖爷按北境九镇兵力所铸,纽饰蟠龙昂首向左,正是当年秦王节制三边的象征。

典仪官用鹅黄册页比对印底,\"秦王之宝\" 四字与《宗人府玉牒》记载分毫不差。萧沛看着对方用朱砂笔在收执文牒上画押,笔尖划过 \"献纳人萧沛\" 时,墨汁在 \"沛\" 字右半多洇了个点 —— 这是刻意的错笔,宗人府惯例,凡宗室献物,必留瑕疵以示天威。\"印纽蟠龙首向...\" 典仪官忽然顿住,按例应记 \"左\",却在雪光中看见萧沛眼底的冷意,最终写成 \"北\"。

印玺落在朱漆盘里的瞬间,萧沛指尖在蟠龙角上停顿了刹那 ,此刻掌心触到的只有冰冷玉质,再无当年的体温。典仪官盖上黄绫袱,袱角的流苏扫过萧沛手背,这是皇室赏赐的物件,如今却用来包裹缴回的印玺。

\"请签字画押。\" 另一名典仪官递来羊皮笔,笔杆刻着宗人府纹章。萧沛握住笔,发现笔尖已被削得极钝 —— 这是防止他在文牒上留下血书。他在 \"自愿献印\" 四字后画了个歪扭的押,那是秦王府特有的折笔。

雪片落在印玺缎袱上,很快被扫开。萧沛看着典仪官捧着朱漆盘转身,印玺在盘底微微晃动,蟠龙首始终对着北方 —— 那是秦王封地的方向。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若有一日献印,须让龙首朝北,让北境军民知道,秦王的印,曾护过他们。\" 此刻典仪官的步伐太急,龙首渐渐转向东南,那是紫禁城的方向。

当朱漆盘跨过宗人府门槛,萧沛听见腰间玉佩轻响 —— 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信物,非玉非金,只是北境寻常的燧石。他低头看着膝头的明黄跪垫,边缘已磨得发白,就像秦王府的门匾,被玄夜卫摘去时,漆色还新鲜如初。

典仪官在廊下停步,从袖中取出《宗室献物簿》,羊皮封面的纹饰在雪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萧沛看着对方用靛青笔蘸墨,笔尖在砚台边刮出三声轻响 —— 这是宗人府录事的习惯性动作,每道文书必经此步骤以示郑重。

\"请验看掌印。\" 典仪官的声音像檐角冰棱般冷硬,右手已扣住萧沛的手腕。萧沛下意识蜷缩手指,却被对方用拇指强行碾开,掌纹在雪光下清晰可见,典仪官盯着他掌心的老茧,指尖沿着茧子边缘划了半圈,就像在丈量一件待销毁的兵器。

掌心朝上摊开在朱漆盘边,典仪官从袖中取出一方小砚,倒入清水研磨墨石。萧沛望着对方手腕上的银镯,刻着细小的 \"宗\" 字纹,突然想起父亲曾说,宗人府官吏入职时必戴此镯,以示与皇族同脉。墨汁调至五分浓,典仪官用羊毫笔蘸墨,在萧沛掌心快速扫过,凉意浸透皮肤 —— 这是验看掌印的惯有手法。

\"掌纹不符。\" 典仪官的笔尖在 \"掌印\" 栏重重画叉,墨汁渗入纸背,在反面形成深色晕块。他忽然将 \"献纳人\" 一栏的 \"献\" 字勾去,改为 \"缴\",笔尖划过的轨迹恰好覆盖萧沛掌心的茧影,\"如今王府印玺,只能叫缴,不能称献。\"

雪粒落在萧沛掌心,墨痕被冲淡成浅灰,就像秦王府门前被雨水冲刷的蟠龙浮雕。他望着典仪官用印泥在文牒上盖下 \"宗人府印\",朱砂印泥渗进掌纹拓片的缝隙,将他的掌纹永远封存在宗室献物的档案里 —— 那个曾经象征北境军威的掌印,从此成为罪证的一部分。

典仪官合上皮簿时,萧沛听见羊皮封面的摩擦声,与玄夜卫封存秦王府卷宗的声音一模一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墨痕未干的纹路间,还留着典仪官指尖的温度 —— 那是天家礼制的温度,冷硬、精准,带着不容置疑的碾压感。

雪越下越大,宗人府的铜钟响过三声。萧沛跪在原地,看着典仪官捧着印玺消失在二门后,缎袱角的流苏最后一次扫过台阶 —— 那流苏穗子,还是十年前他随父亲入朝时,皇后赏赐的蜀锦所制。此刻锦缎已褪成灰白,就像秦王府的百年松柏,被玄夜卫砍倒时,树心还是红的。

他忽然想起,献印前一日,曾在祖祠见过这方印玺的模子。太祖爷亲赐时的诏书早已烧毁,只剩印玺上的蟠龙,还保持着当年北境告捷的昂首姿态。而现在,这昂首的蟠龙,终究要在宗人府的库房里,对着四面白墙,度过余生。

雪粒钻进衣领,萧沛却感觉不到冷。他望着宗人府匾额,\"宗\" 字的金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木色 —— 那他慢慢起身,膝头的明黄跪垫上,印着一个清晰的膝印,就像印玺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烙印,永远无法磨灭。

戌初刻,宗人府西厢房的铁窗棂结着冰花,月光透过菱形窗格,在石墙上投下斑驳光影。萧沛蜷缩在草席上,鼻尖萦绕着潮湿的霉味 —— 这是宗人府地牢特有的气息,混合着陈年石灰与鼠类巢穴的腥臊。他盯着对面石墙,墙基处渗着暗黄水渍,霉斑沿砖缝呈网状蔓延,在月光下像极了北境军屯的分布示意图,却无半分蟠龙纹的影子。

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典仪官用钥匙打开牢门,递进来半块麦麸窝头。窝头硬得能磕出牙印,萧沛咬下一口,粗糙的麸皮划过喉咙,让他想起北境冬日的砂砾。\"今上的恩赐。\" 典仪官扔下这句话,铁锁碰撞声在走廊里回荡,惊起墙缝里的老鼠吱吱乱叫。

\"知道今上为何收你的印玺吗?\" 隔壁囚室传来萧洪的声音,夹杂着草席摩擦石墙的窸窣。萧沛摸着身边的石墙,指尖触到浅刻的字迹 ——\"戒贪戒争\" 四字歪扭难辨,笔画间还有指甲划过的细痕,不知哪位先人在绝望中留下这般警示。他忽然想起,宗人府的每面墙都曾关押过夺嫡失败的宗亲,这些刻痕是代代相传的血书。

\"怕调兵符是假,\" 萧沛咽下硌嗓子的窝头,声音在狭小囚室里嗡嗡作响,\"怕北境百姓还记得秦王印能挡胡马,能开粮仓。\" 他的手指划过石墙上的 \"戒\" 字,缺了最后一钩,像被砍断的龙爪,\"当年太祖爷赐印时说,这印是北境二十万军民的护身符,如今却成了悬在脖子上的刀。\"

远处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混着萧洪的低笑:\"刚听见玄夜卫烧族谱,那梧桐叶的焦味,和当年赵王榷场被焚一个样。\" 萧沛想象着族谱灰烬在雪地里飞舞的模样,忽然听见墙根传来指甲划墙的沙沙声,\"我在族谱里夹的不是什么军屯图,\" 萧洪的声音突然压低,\"是曾祖当年写给瓦剌的降书残页,烧了族谱,残页却在我鞋底。\"

萧沛摸着胸前的燧石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父亲临终前塞给他这块北境石头时,曾说 \"见石如见北境\",如今石头还在,北境的军民却再难见到秦王印开仓放粮的场景。他望向铁窗上的冰花,月光将其映成破碎的蟠龙形状,转瞬又融化成水滴,沿着石墙流下,在 \"戒贪戒争\" 的刻痕里积成小小的水洼。

\"印玺摆在明楼又如何?\" 萧沛对着铁窗喃喃,像是说给萧洪,又像是说给自己,\"蟠龙首对着北境又如何?今上只要百姓记得,献印的秦王子孙,和谋反的赵王后裔,都是天家的罪民。\" 他忽然笑了,笑声惊飞了铁窗上的寒鸦,\"父亲说献印能让秦府坟头长草,可坟头的草还没发芽,我们先成了宗人府地牢里的枯草。\"

卯时三刻,雪停了。萧沛被玄夜卫用粗麻绳索捆住双手,押解着穿过宗人府仪门。明楼的玻璃窗擦得锃亮,他献的秦王印玺摆在红绒垫上,蟠龙首果然对着北方 —— 却被窗框切割成两半,龙身在明楼里,龙首在风雪中。印玺旁边,赵王族谱的残页装在素白信封里,\"庶人\" 二字用朱砂写成,边角盖着顺天府的骑缝印,红得刺眼。

路过明楼时,押解的玄夜卫突然驻足。阳光穿过云层,在印玺底部投下 \"秦王之宝\" 的阴影,却被明楼的栏杆分割成碎片,恰似北境军民心中的秦王形象,被皇权碾得粉碎。

宗人府的铜钟敲响,萧沛被推上流放的马车。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声响。他最后望了眼明楼里的印玺,蟠龙首依旧对着北方,却再也照不亮北境的风雪。而他掌心的茧子,还留着印玺的弧度,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提醒着他,曾经的秦王世子,如今只是皇权巨轮下的一粒尘沙。

卷尾

太史公曰:观秦赵二族之变,知天家之威,威于印玺;天家之权,权在族谱。秦王献印非献宝,是献血脉;赵王禁仕非禁官,是禁骨血。九王夺嫡的血火,终究将天家子孙锻成皇权的活祭 —— 印玺成了囚人的锁,族谱成了杀人的刀,而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