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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玄桢记 > 第1075章 苍梧云断天无际,蓬莱水阔舟自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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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5章 苍梧云断天无际,蓬莱水阔舟自催

卷首语

夫盐者,食之命脉;铁者,农战之基。二物系国帑千桩,关民生万姓,故汉有盐铁之辩,今大吴当循其理以定策。昔武帝用桑弘羊之谋,收盐铁之利以固边,功垂一时;及昭帝时,官营积弊丛生,贤良文学力陈其害,终有折中之举。千载以降,其“国与民衡、义与利辨”之要,仍为治国圭臬。今大吴新政初兴,而盐铁之弊复萌,承谢公遗志、重整财纲,此其时也。

大吴盐铁之弊,非一日之寒。先朝因边患频仍,仿汉制设盐铁官署,初意固军实、丰国库。然日久弊生:盐场官吏偷工减料,以苦卤充良盐,色褐味涩,民虽购之而难咽;铁坊多造钝器,锄耰重滞,耕者倍力而寡获,镰斧脆裂,樵夫徒叹而无功。更有甚者,官商勾结,借专卖之名行垄断之实——盐铁定价权操于官吏,随意抬价;差役催缴,稍不如意则笞罚相加,民有“宁食淡菜,不买官盐;宁弃耒耜,不铸铁器”之叹。商贾路绝,闾里凋敝,税赋虚耗,国帑虽有账面之盈,实失民生之基。

上察其弊,乃遣亲信乔装暗访,遍历淮盐产区、蜀铁工坊。至盐城,见盐工被缚于灶前,昼夜劳作而不得饱食,所产精盐半入私囊、半充官仓;入蜀地,观铁官收民之铁矿,仅付薄酬,而造器售价倍于前。访闾阎,老妪泣诉:“官盐一斤抵米三斗,吾家旬日不尝盐味;铁锄坏而新者难购,田中禾苗将枯矣。”使者取劣盐钝铁为证,铁卷记录桩桩件件,呈于御前。上览之震怒,曰:“与民争利至此,何异于汉之亡秦之弊!”

或有臣谏曰:“盐铁官营,所以聚财备边也。若罢之,恐国库空虚,胡马复扰北疆。”此论似合桑弘羊“实利”之说,然未察时移势异。昔汉之官营,救边患之急;今之官营,成扰民之根。盖弊不在“官营”本身,而在“治官”不力。桑弘羊言“盐铁为国之命脉”,诚为不谬;贤良文学谓“民为邦本”,更为至理。故今日之策,非废官营,乃整官营也——去贪腐之吏,明定价之规,疏流通之渠,使国利与民利相济,而非相斥。

谢公生前,尝疏盐铁之策,曰:“盐铁之利,当取之有度、用之有方。取民之财而民不怨,济国之需而国愈安。”今承其遗志,当行三策以澄浊浪。其一,精汰官吏:罢黜盐铁官署中贪墨之徒,选用廉明干练者,设“盐铁监察司”,专司核查,有私吞、抬价者,以律论死。其二,规范产销:盐定三等之价,良盐供民食,次盐充军需,严禁以次充好;铁坊按民需造器,薄利多销,农具可赊售于民,秋收后偿之。其三,平衡盈虚:盐铁之利,三分充军饷,三分补民生,四分入国库,严禁权豪染指。

策行半载,成效初显。盐城精盐入市,价稳量足;蜀地铁器流通,耕者称便。税赋不增而入库日丰,盖因民愿购、商愿通,流转之间利国利民。边军得饷而士气振,百姓得便而民心安。或问:“此策何以异于汉之折中?”曰:“汉以‘减官’治标,今以‘治吏’治本;汉以‘存核心’为权宜,今以‘衡国计’为长久。”实则皆循“义利兼顾”之理,承盐铁论之精髓。

《盐铁论》有云:“治国之道,富民为始;富民之要,轻赋薄敛。”大吴重整盐铁,非为逐利,乃为固本。盐铁安则财纲稳,财纲稳则国祚安。谢公遗志既承,民心所向已明,当持此策而不怠——使盐铁之利,既充国库以御外侮,又惠民生以固内邦。如此,则大吴之基益坚,新政之光益盛,不负“盐铁千桩系国帑”之重,亦不负“重整财纲固大吴”之愿。此乃盐铁论予今人之启示,亦为治国者当守之常道也。

登琼楼歌

青云叠翠接瑶台,琼楼玉宇倚天开。

金阶覆雪凝霜白,玉柱含光映日裁。

星河垂地三千丈,仙娥执袖舞徘徊。

鸾笙吹彻云深处,鹤氅飘飏月中来。

我携北斗倾酒盏,醉呼羲和驭日回。

银汉为帘风为佩,玉露为浆花为媒。

莫叹人间多俗事,且随仙迹上高台。

苍梧云断天无际,蓬莱水阔舟自催。

长啸一声山月晓,醉卧琼楼枕星魁。

何需折桂问蟾宫,我本清都客自来。

邦交既定,边尘暂息,大吴新政的重心悄然转向内政整肃。紫宸殿的鎏金兽首炉中沉香袅袅,烟丝缠上御案时,正与户部送来的盐铁专卖核算册相遇。英宗萧桓指尖划过账册上“岁入较旧制减三成”的朱批,指腹摩挲着泛黄纸页上的暗纹,眉头渐锁:“盐铁乃国之重赋,魏党虽除,余弊未清,此局必须打破。”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银白的鬓角投下细碎的光斑,更显神情凝重。

侍立一旁的萧燊目光落在案头那方冰纹端砚旁——谢渊的遗墨正压在砚下,笔锋如剑,“盐铁不清,国本不固”八个字力透纸背。这位故去的太保兼御史大夫,生前曾三疏盐铁舞弊之害,却终因阻力重重未能成行。“父皇,盐铁弊案盘根错节,如江南水网般缠杂,轻举妄动恐打草惊蛇。”萧燊垂眸时,青衫袖口扫过案边的玉镇纸,“儿臣愿领命梳理账目,暗查实情,为彻底整顿铺路。”萧桓颔首,将那叠压手的账册推至他面前,檀香在父子间流转:“此事关乎国本,需如谢太保当年般,慎之又慎。”

东宫偏殿的烛火连续三夜未熄,烛花已积得半寸高,蜡泪顺着竹节纹烛台蜿蜒而下,在案边凝成琥珀色的小丘。萧燊身着月白便服,袖口挽至小臂,与户部郎中王砚对坐案前,面前摊开的盐铁账册堆如小山,纸页间还夹着半块吃剩的凉糕。王砚指尖沾着朱砂,点在“两淮盐场”一页泛黄的账册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殿下请看,这里记载年产盐三百万石,税银五十万两,但库房实收仅四十二万两——这八万两的差额,像被瘦西湖的水冲走般,踪迹全无。”窗外檐角铜铃被夜风拂得轻响,与账册翻动的沙沙声相和。

萧燊取过对应的入库单据,宣纸边缘被虫蛀出细密的小孔,朱红印章却依旧清晰,宛如凝血。他将账册与单据并置,借着烛火逐行比对,忽然指尖一顿——差额并非逐月均匀出现,每逢盐铁转运使更替的月份,数字便会骤然跳升,像暴雨前突涨的河水。“魏党虽倒,其培植的亲信仍在盐铁司盘踞,如附骨之疽。”萧燊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沾了点烛灰,“传我令,调阅近五年盐铁转运使名录与交接文书,不得声张。”

次日晨光初露,吏部尚书沈敬之已踏着朝露抵达东宫。这位历仕七朝的老臣身着藏青官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手中的文书册用铜扣束得整齐。他在案前展开名录,竹片制成的书签停在“两淮”一页:“两淮盐运使李大人、河东铁冶转运使张大人,皆是魏党旧部,当年清算时托故隐于地方,如今仍握着盐铁重权。”萧燊目光停在“李大人”三字上,想起前日户部尚书周霖提及,此人上月刚以“修缮盐场”为名申请拨款十万两。

为证猜想,萧燊轻车简从前往户部银库核查。库房深埋地下,入口爬满青藤,推开沉重的榆木大门时,一股潮湿的铜锈味扑面而来。库吏举着油灯在前引路,光线扫过码放整齐的银箱,在某排箱子前停住——箱中官银虽叠得方正,却有几锭边缘发黑,如蒙尘的月亮。“这是两淮盐场上月缴来的税银。”库吏声音压得极低,油灯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李大人说近年盐价下跌,只能以次充好。”萧燊伸手接过一锭劣银,指尖触到冰凉的铅锡质感,窗外的日光从气窗斜射进来,正好照见银锭上模糊的官印。

返回东宫的路上,暮色已漫过朱雀大街,萧燊途经御史台旧址时勒住马缰。残阳如血,将“肃贪惩弊”的匾额染得通红,鎏金大字在残阳中泛着沉郁的光,边角虽有风化痕迹,笔锋里的刚劲却丝毫不减——这是谢渊当年亲题的匾额。他翻身下马,指尖抚过匾额上的刻痕,石质微凉,仿佛还留着故人的温度。“谢太保,您未竟的事业,今日我必接续完成。”晚风吹动他的衣袍,与远处鼓楼的暮鼓相和。当晚,东宫偏殿的烛火再次燃至天明,密查计划的绢帛上,三位东宫属官的名字被朱笔圈出,墨迹淋漓。

三日后,扬州城被一场江南梅雨浸润得温润。瘦西湖的水汽漫过城墙,带着菱藕的清甜,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润透,踩上去足音发闷。城中多了三个来自“山西晋商”的盐商,为首的“王掌柜”正是东宫洗马苏彦,他身着织金锦缎长袍,腰间挂着蜜蜡腰牌,手持伪造的盐引,踏着雨珠直奔李大人的转运使衙署。衙署门前的两尊石狮子被雨水打湿,张着的狮口吞着水雾,门房见苏彦出手便赏了半吊铜钱,忙不迭地掀开门帘通报。

李大人身着绯色官袍,端坐在铺着狼皮的太师椅上,堂下的青石地缝里还嵌着未扫净的花瓣。他目光在苏彦递上的盐引上扫过,指节敲击着案面,案上摆着一只宣德炉,焚着价值不菲的海南沉,烟气却被他烦躁地挥手打散。“近来盐场产量不足,官盐配额紧张,”他语气倨傲,眼角的余光扫过苏彦腰间的蜜蜡,“若想多拿份额,需按‘老规矩’办事。”苏彦故作茫然,拱手道:“还请大人明示,小商初来江南,不懂此间门道。”李大人身旁的师爷摇着折扇,扇面上画着浅绛山水,笑盈盈补充:“每万石盐,需‘孝敬’大人五千两,保你从扬州到金陵,沿途关卡无人敢拦。”

为获取实证,苏彦假意拍着胸脯应允,约定三日后在盐场交割。离开衙署时,梅雨已停,天边挂着一道淡虹。他拐进一条窄巷,与潜伏在盐场的两位属官碰头——扮作账房的李默身着青布长衫,指缝里还沾着算盘的铜锈,“账册上报三百万石,实则盐场的晒盐池日夜不歇,年产近四百万石,多出的部分全被李大人用漕船私售给了太湖的私盐贩子。”扮作苦力的赵安赤着臂膀,古铜色的皮肤上沾着盐粒,他往墙上一靠,溅起几点泥星:“更损的是,盐场的秤砣被做了手脚,缴库时用小秤,私售时用大秤,一进一出差额,够寻常人家吃十年。”

三日后晴空万里,盐场的晒盐池泛着粼粼白光,空气中满是咸涩的海风。苏彦带着装在描金木箱里的五千两白银赴约,银锭在日光下闪着冷光。李大人见木箱沉甸甸的,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忙命师爷取出一份“私售契约”。契约用洒金纸书写,末尾盖着盐运使衙署的鲜红公章,刺得人眼疼。“签下此约,这批私盐便归你,”李大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沫沾在唇边也未察觉,“沿途关卡我已打过招呼,保你顺风顺水。”苏彦接过契约时,指尖故意顿了顿,将纸页捏得发皱,实则已将契约边缘的印章纹路记在心中。

就在苏彦提笔欲签时,盐场忽然传来马蹄声与喧哗声,尘烟顺着盐池的垄沟漫过来。原来是都察院副都御史钟铭巡查江南,官轿恰从盐场旁经过。李大人脸色骤变,像被晒蔫的菜叶,忙命人将白银箱塞到屏风后,连声道:“快,快把东西藏起来!”苏彦趁机将契约揣入怀中,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大人,小商先避一避,改日再谈。”说罢便躬身退走。出了盐场大门,他见街角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青袍的随从,腰间挂着半枚虎符——正是钟铭的人。两人目光交汇,苏彦轻轻点头,远处钟铭的官轿正停在石桥上,轿帘微动,似有人在注视这边。

两淮的调查刚有眉目,河东的急信便随着北风吹到了东宫。萧燊展开信纸时,纸上还沾着黄土高坡的沙砾——东宫属官卫峥扮作铁商,在太原府摸清了更惊人的舞弊链条。萧燊即刻启程,以“巡查新政落实”为名亲赴河东,马车在黄土道上奔驰,车窗外的白杨树叶子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金。在太原城外一处僻静的客栈内,卫峥正对着油灯整理证据,见萧燊进门,忙将一张羊皮地图铺在桌上,油灯的光映得他眼底通红:“殿下,您看这私炉的分布。”

“河东铁冶转运使张大人与当地豪强勾结,将官矿的精铁以低价卖给私炉,再用掺杂了矿石的次铁充作官铁上缴。”卫峥用炭笔点着地图上的红点,每个红点都代表一处私炉,“这些私炉炼制的兵器,刀刃锋利得能劈断铜钱,一部分流入黑市,甚至可能通过边境的互市,落入鞑靼手中。”萧燊俯身看着地图,指尖抚过标注“官矿”的地方,羊皮粗糙的质感磨得指尖发痒。窗外传来几声狼嚎,在寂静的黄土高原上格外清晰,他面色凝重如铁:“铁冶关乎军工,比盐场舞弊更险,这是要断大吴的边防根基。”

为摸清私炉底细,萧燊与卫峥换了粗布短打,扮作采购铁器的北方商人,踏着暮色前往太原城外的私炉。黄土高坡的风裹挟着铁屑的味道,刮得人脸颊生疼。私炉的火光在暮色中格外扎眼,将周围的黄土映成赭红色,炉窑的轰鸣声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发颤。工人们赤着上身,汗珠顺着脊背滑落,滴在灼热的铁坯上,瞬间蒸发成白雾。地上堆放的兵器寒光闪闪,却没有朝廷监制的印记。“这些兵器要运往何处?”萧燊故意蹲下身,摩挲着一柄长刀的刀柄问道。炉主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手里攥着根铁棍,警惕地打量他:“不该问的别问,拿钱拿货就是,再啰嗦把你扔进炉里炼了。”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从坡下传来,一队官差举着火把奔来,为首的是个穿绯色公服的官员,正是张大人的亲信。“奉张大人令,清查私炉!”官差们拔刀出鞘,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卫峥见状,立刻从怀中摸出伪造的兵部腰牌,高高举起:“我们是兵部采买官,奉命前来查看兵器质量,谁敢阻拦?”官差头目眯起眼,凑上前来查验腰牌,争执间,坡上忽然响起一声唿哨,陕西按察使董闻率着捕快从暗处冲出——他们奉萧燊密令,早已在周围埋伏多时。官差们见对方人多势众,纷纷弃刀投降,炉主刚要逃跑,被董闻甩出的铁链缠住脚踝,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片黄土。

审讯炉主的客栈里,油灯被穿堂风吹得摇晃,在土墙投下扭曲的光影。炉主被铁链锁在柱子上,汗水混着尘土淌成泥痕,起初还嘴硬,直到董闻将烧红的烙铁按在他面前,他才哆哆嗦嗦地招供:“张大人每月从私炉抽成三万两,一半用来贿赂上司,一半藏在他老家的地窖里。”他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户部左侍郎秦焕的侄子秦朗,是张大人的幕僚,每次贿赂都由他亲自送进京,用的是漕运的粮船,藏在米袋下面。”萧燊坐在阴影里,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炉主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中枢弊案的缺口。他当即命人将炉主用囚车押往京城,交由刑部尚书郑衡审理,临行前特意嘱咐:“沿途严加看管,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萧燊将河东的调查结果密报萧桓,请求彻查秦朗。不料,奏报刚递上去,便被门下省左侍郎吕松年驳回:“仅凭炉主一面之词,不足以定罪秦侍郎亲眷,恐引发文官集团不满。”萧燊深知,吕松年虽非魏党,却与秦焕交好,此举意在庇护。

为打破阻力,萧燊请吏部尚书沈敬之出面。沈敬之对秦焕的行为早有察觉,当即在朝会上直言:“吏治清明,首在无私。若因秦侍郎位高权重便姑息其亲眷,何以服众?”他的话得到内阁首席阁老周伯衡的支持,“此事关乎新政根基,必须一查到底。”

秦焕见众怒难犯,主动请求停职待查。萧燊趁机命人传讯秦朗,秦朗起初拒不认罪,直到卫峥拿出他与张大人的书信——信中详细记载了贿赂的数额与去向。在铁证面前,秦朗终于招供,承认受张大人指使,为其传递消息、贿赂官员。

调查期间,萧燊多次收到匿名威胁信,甚至有人在东宫门外放置带血的匕首。魏彦卿得知后,立刻派锦衣卫加强东宫戒备:“殿下放心,这些跳梁小丑,臣定会查清幕后主使。”经锦衣卫追查,发现威胁信来自魏党余孽,他们与盐铁弊案的官员相互勾结,妄图阻挠调查。

面对重重阻力,萧燊愈发坚定。他在东宫召开秘密会议,对参与调查的官员道:“盐铁是国之血脉,容不得半点蛀虫。哪怕牵扯再多权贵,我们也要一查到底。”他的决心感染了众人,此后调查愈发深入,更多的舞弊细节被揭露出来。

为将账实不符的证据彻底坐实,萧燊请户部尚书周霖、总管徐英协助核账。在户部的核账房内,三人对着近五年的盐铁账目、入库单据、拨款文书逐一比对,常常彻夜不眠。周霖精通财政,很快发现了账目的“猫腻”。

“你看这里,”周霖指着一份拨款文书,“李大人申请的‘盐场修缮费’十万两,实际用于修缮的不足三万两,其余都流入了他的私囊。”徐英补充道:“张大人更狡猾,他以‘扩大铁冶规模’为名,虚报开支二十万两,将这笔钱用来开设私炉。”

为获取更直接的证据,萧燊命王砚调取盐铁税银的流转记录。王砚在一堆旧文书中发现了一本隐秘的“黑账”,上面用暗号记录着每笔舞弊款项的去向,涉及官员达数十人之多。“这些暗号,与谢太保生前收集的魏党暗号一致。”王砚激动地说,“这说明盐铁弊案是魏党遗留的毒瘤。”

萧燊将“黑账”与之前收集的契约、供词、书信整理在一起,发现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核心——以李大人、张大人为首的贪腐集团,利用魏党遗留的关系网,内外勾结,形成了从生产、运输到销售的完整舞弊链条,每年侵吞的盐铁税银高达百万两。

核账结束后,周霖感慨道:“若不是殿下力主调查,这些弊案不知还要隐藏多久。长此以往,国库空虚,新政再好也难以为继。”萧燊望着窗外,心中已有了计划:“这些证据还需整理成册,待时机成熟,便可一举收网,彻底整顿盐铁。”

为确保证据万无一失,萧燊命王砚、苏彦等人将所有调查结果整理成《盐铁弊案录》。全书分为“盐场篇”“铁冶篇”“中枢牵连篇”三部分,每一部分都附有原始证据的抄本与说明,涉及的官员姓名、舞弊数额、具体情节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在编录过程中,杨璞亲自前来指导:“此书既是证据,也是日后量刑的依据,必须严谨无误。”他建议在书中注明证据的获取途径与真实性核验方法,“这样即便有人质疑,也可拿出完整的证据链。”萧燊采纳了他的建议,命人将每份证据都加盖东宫印鉴,以示郑重。

《盐铁弊案录》编录完成后,萧燊命人抄写三份,一份呈交萧桓御览,一份藏于东宫密库,一份交由都察院左都御史虞谦保管。“虞大人铁面无私,由您保管这份证据,我最为放心。”虞谦接过弊案录,郑重承诺:“殿下放心,臣定将其妥善收藏,待时机成熟,便配合殿下肃清贪腐。”

为试探朝中反应,萧燊在一次中枢议事中,隐晦地提及盐铁税银流失的问题。中书令孟承绪立刻附和:“盐铁改革势在必行,臣已草拟改革方案,待弊案查清后便可推行。”而一些与弊案有牵连的官员则神色慌张,试图转移话题,这让萧燊更加确信,整顿的时机还需等待。

萧桓阅完《盐铁弊案录》后,召萧燊入宫密谈:“此案牵连甚广,若贸然动手,恐引发朝堂动荡。不如先将李大人、张大人等人革职查办,敲山震虎,再逐步清理余党。”萧燊深表赞同,他知道,整顿盐铁不仅是肃贪,更是推行新财政制度的契机,需步步为营。

时机成熟后,萧燊以“核查盐场账目”为名,派都察院副都御史钟铭率人赴扬州,捉拿李大人。钟铭抵达盐运使衙署时,李大人正在与幕僚饮酒作乐,听闻圣旨,顿时瘫软在地。“大人,事已至此,还是束手就擒吧。”幕僚劝道,李大人却仍想反抗,被锦衣卫当场制服。

查抄李大人府邸时,锦衣卫从密室中搜出白银五十万两、黄金万两,还有大量的古玩字画与房产地契。“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啊。”钟铭看着堆积如山的赃物,痛心疾首。更令人震惊的是,搜出的书信中,有李大人与南疆土司的通信,涉及私售盐铁牟利。

消息传到扬州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李大人贪得无厌,我们买盐都要比别处贵三成。”一位老妇对钟铭道,“如今他被抓,真是大快人心。”钟铭依萧燊之命,将李大人的贪腐罪行张贴告示,告知百姓,并宣布将部分赃银用于减免当地赋税,百姓欢呼雀跃。

在审讯李大人时,他起初还想狡辩,声称赃银是“友人所赠”。当钟铭拿出《盐铁弊案录》中记载的证据与他的供词时,李大人终于无从抵赖,招认了所有罪行。“我认罪,但求朝廷饶我一命。”李大人哭求道,钟铭冷声道:“贪腐国帑,危害民生,岂是求饶就能了事?”

李大人被押往京城后,萧燊命户部侍郎方泽接管两淮盐场。方泽推行“盐课分户管理法”,将盐场产量、税银缴纳情况公开公示,由百姓与御史共同监督。“这样一来,再也没人敢暗中舞弊了。”方泽对前来巡查的萧燊道,萧燊看着新的盐场账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与扬州同步,刑部尚书郑衡率人赴河东,捉拿张大人。张大人得知李大人被抓的消息后,早已收拾细软准备逃跑,却在城门处被陕西按察使董闻截获。“张大人,你勾结豪强、私售精铁,罪证确凿,还想往哪里逃?”董闻大喝一声,张大人束手就擒。

查抄张大人的私炉时,郑衡发现了大量即将运往边境的兵器。“这些兵器若落入鞑靼手中,后果不堪设想。”郑衡立刻命人将兵器封存,同时加强边境戒备。经核查,这些兵器的质量远超朝廷的军器标准,显然是用官矿的精铁炼制而成。

张大人的审讯比李大人更为艰难,他深知自己私售兵器的罪名比贪腐更重,拒不认罪。郑衡依杨璞修订的《大吴律》,以“阻挠新政”“危害边防”的罪名,将其与私炉炉主一同押往京城,交由三法司会审。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张大人最终低头认罪。

萧燊命兵部左侍郎邵峰接管河东铁冶,推行“铁冶官营”制度,将所有私炉收归朝廷管理,炼制的兵器统一由兵部调配。“这样既保证了军器供应,又杜绝了私售舞弊。”邵峰对萧燊道,“臣已命人加强铁矿巡查,确保精铁不再流失。”

河东肃贪后,西北参将赵烈传来捷报——鞑靼因无法获得优质兵器,数次侵扰边境都被击退。“殿下整顿铁冶,实乃为边防立了大功。”赵烈在奏报中写道,萧燊阅后欣慰不已,他知道,财政整肃与边防稳固,本就是相辅相成。

李大人、张大人被押往京城后,朝中与弊案有牵连的官员人人自危。萧燊抓住时机,在朝会上提出“清理盐铁弊案余党”的议案,得到多数官员支持。内阁阁老杨启主动请命:“臣愿协理都察院,负责甄别涉案官员,绝不姑息。”

秦朗因参与舞弊被革职查办,秦焕虽未直接参与,却因管教不严被降职为户部左侍郎。萧燊念及秦焕在财政改革中尚有功劳,并未将其彻底罢免,而是命他戴罪立功,负责追缴弊案牵连的赃银。秦焕感激涕零,发誓全力配合。

对于一些罪行较轻的官员,萧燊采取“罚俸自省”的措施,让他们认识到错误。而对于魏党余孽与罪行严重者,则依法严惩。刑部右侍郎宋昭依据《盐铁弊案录》的记载,制定了详细的量刑标准,确保同罪同罚,司法公正。

在清理余党的过程中,魏彦卿发现部分弊案官员与魏党残余势力相互勾结,妄图颠覆新政。他立刻派锦衣卫展开调查,抓获了数名魏党奸细,查出他们意图利用盐铁弊案制造混乱的阴谋。“这些残余势力,必须彻底清除。”魏彦卿对萧燊道,萧燊命他全力追查,务必斩草除根。

中枢清理结束后,萧燊请旨改组盐铁转运使司,任命王砚为两淮盐运使,邵峰兼任河东铁冶转运使。“你们都是清廉干练之人,希望你们能不负朝廷重托,彻底革除盐铁弊政。”萧燊对二人道,王砚与邵峰躬身领命,誓要将盐铁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弊案肃清后,萧燊联合孟承绪、徐英等人,推出《盐铁新法》。新法规定:盐铁实行“官督商办”,由朝廷统一管理生产与销售,严禁私产私售;设立“盐铁监察司”,由都察院直接管辖,负责督查盐铁生产、运输、税银缴纳等环节;盐铁税银由户部直接收取,杜绝中间环节克扣。

为保障新法推行,萧燊命人在全国各盐场、铁冶设立公示牌,将产量、税银、售价等信息公开,接受百姓监督。户科给事中钱溥奉命巡查各地,确保新法落实到位。“在江南,百姓反映盐价已下降两成;在西北,军器供应也比以前充足了。”钱溥在奏报中写道。

《盐铁新法》推行半年后,户部统计数据显示,盐铁税银较上年增长五成,国库存银显着增加。徐英兴奋地向萧燊汇报:“有了这笔钱,我们便有能力推行更多民生工程,河工修缮、农桑推广都能加大投入了。”萧燊点点头,他知道,财政稳固是新政持续推进的基础。

萧燊再次前往谢渊祠堂,将《盐铁新法》与盐铁税银增长的捷报供奉在灵前。“谢太保,您生前忧心的盐铁弊案,今日已彻底肃清;您期盼的财政清明,如今已然实现。”烛光摇曳中,萧燊仿佛看到谢渊的笑容,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这日朝会,萧桓看着户部呈上的财政报表,龙颜大悦:“盐铁整顿成效显着,太子功不可没。朕决定,将盐铁新增税银的三成用于减免灾区赋税,三成用于边防建设,四成用于民生工程。”百官齐声附和,朝堂之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片尾

两淮盐场的晒盐池中,洁白的海盐堆积如山,盐工们正有序地将盐装入官船,船帆上“官盐”二字格外醒目。王砚站在码头,手持账册核对数量,身旁的御史认真记录,确保每一粒盐都能如实入库。

河东铁冶的炉窑前,工人们正在炼制新的军器,邵峰亲自督查质量,每一件兵器都刻上了监制官员的姓名与编号。这些兵器将通过漕运运往西北边防,赵烈已在边境等候,准备用它们抵御鞑靼的侵扰。

户部衙署内,周霖与秦焕正在核算新的盐铁税银,账册上的数字不断攀升,两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旁边的王砚则在起草《盐铁生产规范》,力求将盐铁管理纳入制度化、规范化的轨道。

东宫偏殿的书架上,《盐铁弊案录》被妥善收藏,旁边摆放着《盐铁新法》与财政增长报表。萧燊站在书架前,翻阅着这些文书,心中感慨万千——从发现疑点到彻底整顿,虽历经波折,却终得圆满。

谢渊祠堂前,百姓自发前来祭拜,他们听说了谢渊生前力谏盐铁弊案的事迹,也知道了萧燊完成了他的遗愿。一位老者点燃香烛,轻声道:“谢太保,太子殿下为我们除了蛀虫,日子越来越好了,您可以安息了。”

卷尾

史臣曰:“盐铁者,国之财脉也,财脉通则国势盛,财脉淤则国基危。大吴经魏党之乱,盐铁弊窦丛生,税银流失,民生凋敝,国本几近动摇。萧燊以储君之身,承谢渊遗志,临危受命,暗查弊案,其智可嘉,其勇可佩。”

此次盐铁整查,非独萧燊一人之功。王砚冒死留存账册,为调查提供依据;苏彦、卫峥乔装暗访,深入虎穴获取实证;钟铭、郑衡铁腕肃贪,严惩蛀虫;沈敬之、孟承绪居中协调,为调查扫除阻力。文武同心,上下协力,方能在短时间内肃清积弊,可见新政之人心所向。

萧燊之高明,不仅在于查清弊案,更在于以整肃为契机,推行《盐铁新法》,建立长效机制。他深知,贪腐之弊,非一时之功可除,唯有制度完善、监督到位,方能杜绝后患。《盐铁新法》的推行,使盐铁税银倍增,国库存实,为新政后续推行提供了坚实的财政支撑,此乃治本之策。

谢渊生前三疏盐铁之弊,终因阻力而止;萧燊继其遗志,以雷霆手段肃贪,以缜密心思建制,父子君臣之相承,如薪火相传,照亮大吴中兴之路。李大人、张大人之流,虽一时得意,终难逃法网,可见贪腐之途,必是绝路;清廉之风,方是坦途。

后世论大吴财政改革,皆以此次盐铁整查为开端。盖其意义不仅在于追缴赃银,更在于重塑了朝廷的公信力,让百姓看到了新政的决心与成效。萧燊以少年储君之身,展现出的沉稳、智谋与担当,实为大吴之幸。盐铁清则国本固,国本固则天下安,此千古不易之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