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的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将青砖地面烘得暖意融融。鎏金香炉里焚着苏合香,与案几上一碟水晶蜜饯的甜香交织,在空气中氤氲出慵懒的气息。太后身着一袭绛紫色蹙金绣云纹披风,满头银发梳成松云髻,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晃悠的动作轻轻颤动,凤凰衔珠的流苏扫过怀中孩童的脸颊,逗得刚满周岁的萧乐乐咯咯直笑。
苏桃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捏着一块刚出炉的桂花糕,粉白的糕体上还沾着细碎的糖霜。她眼睁睁看着太后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糖凑到乐乐嘴边,不由得含糊不清地开口,糕渣随着话音溅在锦帕上:“太后,您又给乐乐塞什么呢?他才刚长了两颗牙,别把糖粘在牙龈上。”
“哎哎哎,桃桃你懂什么!”太后像护崽的老母鸡般缩回手,用戴着翡翠护甲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掰下指甲盖大的一块,“哀家这是教乐乐认颜色呢!你看这糖,晶莹剔透的,像不像你上个月说的那个……什么‘水晶之恋’?”
苏桃:“……” 她上周不过是边吃蜜饯边吐槽现代某广告台词,怎料老祖宗竟记到如今。更要命的是,太后说“水晶之恋”时特意加重了尾音,那腔调活脱脱是在模仿电视里的甜腻旁白。
怀中的萧乐乐突然挥舞着藕节般的小胖手,肉乎乎的手指精准揪住太后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二话不说往嘴里送。这小子生得极像苏桃,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笑起来时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偏偏手脚并用的架势随了糖糕的野劲,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发疯文学传承人”。
“瞧瞧这劲头!跟桃桃小时候一模一样!”太后笑得满脸褶子都堆成了菊花,突然把脸凑近乐乐,用哄小孩的拖长语调慢悠悠念道,“来,乖孙孙,跟奶奶念——内、卷、要、不、得!”
“噗——”苏桃一口糕渣直接喷在面前的雕花小几上,锦帕都来不及捂嘴。隔壁暖阁传来“哗啦”一声响,正在玩九连环的糖糕“嗷”地蹦起来,木环撒了满地,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过来:“奶奶!‘内卷’是啥?能吃吗?是不是比厨房新做的芝麻糖还甜?”
太后得意地刮了下乐乐的小鼻子,珍珠护甲擦过孩子粉嫩的脸颊,她转头朝苏桃挑眉,眼神里满是“快夸我”的邀功意味:“跟桃丫头学的!上次宫宴上,她叉着腰说‘人人都卷我躺平’,把皇帝孙子笑得手一抖,打翻了玉碗里的莲子羹!”
书案旁批阅军报的萧策握笔的手猛地一顿,狼毫笔尖的墨汁“啪嗒”溅在“北疆军情”四字上,晕开一小团深色墨迹。他眼皮都未抬,玄色袖袍下的手指却微微抽搐,声音透过书卷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母后,乐乐才刚会扶着围栏走几步。”
“会走才要早教嘛!”太后将乐乐往苏桃怀里一塞,转身从侍女捧着的红漆描金匣子里翻出一叠卡片,“哀家早让尚宫局按桃桃说的那些‘金句’做了识字卡!你看这张——”她举起一张画着圆滚滚胖娃娃的卡片,娃娃肚皮上用朱砂写着三个字,“桃丫头说这叫‘干饭人’,乐乐以后要做个不内卷的干饭人!”
苏桃抱着儿子,盯着卡片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怀里的萧乐乐一把拍掉卡片,肉手精准抓住太后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往嘴里送的同时,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要、饭?”
“哈哈哈哈!”太后笑得前仰后合,龙头拐杖重重戳在青砖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看看!看看!乐乐都会接话了!比他哥当年聪明多了!”
苏桃:“……” 她看着儿子啃得津津有味的珍珠流苏,忽然想起上个月太后非要给乐乐开“早教班”,第一节课便教他用银勺敲着瓷碗唱“干饭人,干饭魂”,直把旁边伺候的奶娘吓得面无人色,以为小世子中了邪。
“娘亲!弟弟抢我的糖糕!”糖糕举着半块被咬得坑坑洼洼的糕点冲进来,小胖手上沾着黏糊糊的糕渣。萧乐乐见状立刻松开项链,两只小胖手扑腾着去够,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苏桃月白色的裙裾上。
“你看你,就知道吃!”苏桃捏了捏小儿子肉乎乎的脸颊,转头对太后使眼色,“老祖宗,您瞧乐乐这馋样,将来怕是要成‘饭桶界’的扛把子。”
“胡说!”太后一把抱起乐乐,动作麻利得不像年近花甲的人,“哀家正要带他去御膳房看新做的‘内卷糕’——哦不,是芙蓉糕!”
“等等!太后!”苏桃连忙起身追上去,却被太后灵活地躲开。老祖宗抱着孙子快步走向门口,珍珠披风在身后飘成一片绛紫色的云霞,她头也不回地喊道:“桃桃你不懂!哀家这是培养乐乐的美食鉴赏力!将来他要是被哪个小妖精用几块点心就勾走了,哀家第一个不答应!”
萧策放下狼毫,看着妻子追着太后跑出暖阁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庭院里的绿梅镀上一层金边,隐约传来苏桃的叫声:“太后!您上个月刚教他说‘退退退’,把来送点心的小太监吓得摔了托盘,这次能不能教点正常的?”
“正常哪有发疯有趣!”太后的声音远远飘来,带着孩童般的雀跃。
书房里只剩萧策一人,他看着空荡的软榻,又看看桌上被墨点污染的军报,忽然觉得比起北疆急报上的军情,眼前这鸡飞狗跳的日常更让他心安。指尖划过纸上“内卷要不得”般的墨点,他脑海里竟莫名浮现出苏桃叉腰吐槽的模样。
“王爷!”苏桃气喘吁吁地冲回书房,怀里的乐乐正揪着她的珊瑚珠发簪咯咯笑,几缕碎发散落颊边,“太后把乐乐抱去御膳房了!说要教他品鉴‘反内卷’甜点!”
萧策挑眉,伸手接过儿子时,指尖顺便替苏桃将碎发别到耳后,触感柔软。他看着妻子因跑动而泛红的脸颊,问道:“哦?何为‘反内卷’甜点?”
“就是把桂花糕雕成躺平的小人儿!”苏桃叉着腰吐槽,眼尾因气急而微微上挑,“还说要在糕面上用红豆沙刻‘躺赢’二字!刚才我路过御膳房,看见刘御厨正对着蒸锅抹眼泪呢!”
恰在此时,怀中的萧乐乐突然挣脱父亲怀抱,手脚并用地爬到书案上,肥嘟嘟的小手抓起萧策的狼毫笔就往奏折上戳。浓稠的墨汁飞溅开来,洒在明黄的奏章上,他奶声奶气地喊出一串含糊不清的音节,最终清晰地落在三个字上:“……要、不、得!”
苏桃:“!!!” 她瞪大眼睛,看着儿子满脸墨汁的模样,又惊又笑。
萧策:“……” 他看着被戳得满是墨点的奏折,再看看儿子亮晶晶的眼睛,那眼神活像只偷腥成功的小奶猫。
暖阁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格外明媚,透过窗棂将书案上的三人笼罩其中。苏桃看着儿子叼着狼毫、满脸墨汁的小魔王模样,忽然想起初入王府时,太后拍着她的肩说“哀家就喜欢你这疯疯癫癫的劲儿”,此刻只觉得无比贴切。
“完了,”她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萧策,“咱们儿子被太后教成‘人间清醒幼崽’了,将来怕是要在太傅面前拍桌子喊‘内卷要不得’。”
萧策放下被戳得惨不忍睹的奏折,伸手用锦帕擦掉乐乐脸上的墨迹,语气依旧是惯常的冷硬,眼底却盛满了笑意:“随他去。只要不把‘内卷’当成点心吃,万事皆可。”
话音刚落,糖糕举着个油纸包冲了进来,小脸红扑扑的:“娘亲!奶奶让我给弟弟送‘反卷桂花糕’!”他献宝似的打开油纸,里面躺着几块形状歪扭的糕点,上面用红豆沙歪歪扭扭地写着“躺平”二字,其中“平”字还少了最后一笔。
萧乐乐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只偷藏粮食的小仓鼠,吃得不亦乐乎。苏桃看着小儿子满足的笑脸,又看看旁边无奈摇头却眼神宠溺的丈夫,忽然觉得,或许被太后带大的孩子,就算满口现代梗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当别家小公子在太傅面前摇头晃脑背诵《论语》时,她的儿子能拍着桌子喊出“内卷要不得”,顺便把太傅气得胡子翘上天——这幅画面光是想想,就足够让她笑到捶桌。
暖阁内,蜜饯的甜香与墨汁的微苦交织,伴随着孩童的笑声和大人的无奈叹息,构成了镇北王府里最寻常也最温暖的乐章。而“内卷要不得”这五个字,也从此成了萧乐乐开口最早的“金句”,日后不知惹出多少让太傅们扶额、让太后拍腿大笑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