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弥补陶舟舰队覆灭损失,秦霄决意攻占穴熊部落的盐泉。
他利用神权制造“火攻天意”,派遣身缠药泥的残疾奴隶充当活体火种突入敌营。
穴熊部落在措手不及中被烧成修罗场,首领负伤逃窜。
秦霄的亲卫岩目睹弟弟在烈火中惨叫,愤怒质问:“这是天意,还是你的野心?”
草叶冰冷预言:“弱者的泪水,是强者胜利的余烬。放走熊魄,才是真正的神示。”
冰冷的夜风刮过沟壑崖壁,带着刺骨寒意和血腥气沉沉坠落。盐尘似乎不再漂浮,而是带着沉重的绝望,缓慢沉降在每一条干裂的皮肤缝隙里。石根(秦霄)站在崖边,脚下是吞噬了他最后一丝希望的大泽——昨日还在惊涛中寄托复仇的“劈浪巨舟”,此刻只剩下浑浊水面上漂浮的几片朽木残骸,如同嘲笑命运的污点。
整整五十名舟卫——那是熟水最悍勇的战士!还有被钉在船首活祭、兀自微搐的九个“舟灵”!一夜之间,尽皆付诸东流!这不止是战力的崩塌,更是盐路断绝后唯一破局的微光被残忍掐灭!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块,绝望扼住了沟壑每一个活物的咽喉,连奴隶的呜咽都变得气若游丝。石根肋下伤口在寒风中隐隐作痛,那痛楚尖锐地钻进他的骨髓,提醒着失败的冰冷触感。他握着腰间的青铜短剑“权柄”,金属的冰冷嵌入掌心,竟也比不上心头那团被压抑到极致、濒临喷发的暗火。
不是悲恸,是狂暴!一种被锁链禁锢的猛兽欲要撕裂一切的狂暴!
他猛地转身,皮靴踏碎石屑,一步步走下崖坡。冰冷的眼扫过一片死寂的营地:奴隶们蜷缩在窝棚角落,眼窝深陷,如干涸河床般空洞;战士们倚着粗陋的木栏,手中骨矛沉重地垂向地面,骨白的矛尖映不出半分斗志,只有灰败的茫然;伤兵的呻吟压抑而断续,在逼仄的窝棚里回荡,如同濒死蠕虫最后的悲鸣。盐,已经彻底断绝了。没有盐,伤口会加速腐烂,力量会被一点点抽走,甚至连凝聚最后一丝反抗意志的气力也会消散殆尽。
穴熊部落!盘踞在黑石山脉深谷那头,扼守着唯一一处出产雪白盐泉的毒瘤!就是他们封锁了山路,就是他们掐断了沟壑的命脉,如同扼住了垂死野兽的喉咙!
石根胸腔起伏,那里翻涌着足以烧尽一切的杀意。毁我盐路,陷我沟壑于绝境!此仇,刻骨!
他大步踏过人群,走向那座被死亡气息缭绕的祭坛。黑石的尸体早已被野狗啃噬殆尽,徒留一根孤零零的路鉴碑,其下凝固的暗红泥土如同大地的旧伤疤。祭坛之上,草叶枯瘦的侧影如同崖顶兀立的枯骨,她的目光比严冬的朔风还要冰冷,正穿透层层死寂,落在沟壑西南角那片用树皮、兽皮搭成的拥挤窝棚上。
那里蜷缩着一群沟壑最孱弱的尘埃——因伤残疾的老弱奴隶、劳作中被巨木砸断脊骨只能匍匐爬行的废人、以及生来便畸形的哑童。他们是沟壑最沉重的拖累,除了分食本就少得可怜的草根、虫蛹,几乎无法产出任何价值。此刻,这些人挤在一起,试图从彼此枯瘦的胸膛中汲取一丝微薄的暖意,浑浊昏花的老眼在黑暗中闪烁着无声的恐惧。他们闻到了浓烈的死亡气息,如同闻到腐肉的秃鹫就在头顶盘旋。
草叶缓缓转过头,深陷眼窝中的目光对上了石根燃烧着杀意与狂暴的眼睛。枯槁的嘴唇没有开合,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却精准地穿透了风声和压抑的呜咽,直接钻入石根的耳蜗深处:
“盐…泉…穴…熊…” 她的声音如同鬼魅的低语,“…神…已…昭…示…其…为…沟…壑…献…祭…之…物…火…攻…即…天…火…焚…巢…”
石根的眼神骤然一缩。他没有回应,但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铁块砸进他疯狂沸腾的杀念之中。穴熊部落隐匿在洞穴和茂密棘刺之后,强攻等于让残存的战士填进绞肉机般的死亡陷阱。唯有火!焚尽所有障碍的火!火攻穴熊巢穴,夺取那活命的盐泉!这念头本身就带着原始的毁灭快感!而沟壑眼下最充足、最不需要珍惜的“燃料”,便是角落里那群苟延残喘的废物!
他看到了,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石根幽深的眼瞳深处,两点狂野的幽火终于挣脱束缚,猛然燃烧起来!
“咚!”
沉重的脚步踏上祭坛石阶,石根冰冷的声音撕裂了沟壑的绝望,如同第一道宣告毁灭的惊雷炸响:“沟壑的毒瘤——穴熊部落!”
仅存的战士、监工们猛地抬起头,如同被鞭子抽中了脊梁,眼中有死水被打破的惶恐与茫然。
“他们!”石根的手指如淬毒的青铜矛尖,狠狠指向西南角的残疾窝棚,“断绝我盐路!吞噬我兄弟!断我命脉!将我沟壑化为枯骨之冢!此仇!”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声音在沟壑中隆隆回荡,盖过风啸,“血——!海——!深——!仇——!”
人群死水般的气息骤然一凝。
“大祭司聆听神谕!”石根声如铁石碰撞,字字钉入人心,“天意已显——神怒昭昭!将以天火焚尽邪秽穴熊之巢!燃尽毒瘤,为我沟壑夺回生路——盐泉!今日!”他高举握紧的拳头,肌肉贲张如同山岩,“神择忠仆,以身载天火,为沟壑,为诸君,凿开一条血火铺就的生途!”
他目光如刃,扫过那些残疾窝棚里因恐惧而剧烈颤抖、扭曲爬动、试图躲藏的身影。
“尔等孱弱之躯,饱食沟壑恩泽,徒耗宝贵粮粟!如今沟壑危急,生路断绝,你们——”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主宰生杀予夺的无情威压,“死前奉献最后余烬的时刻到了!此为荣耀!为大祭司草叶亲赐!为神所赐无上荣光!”
他的话语如同无形的铁链,抽打在那些孱弱的躯体上。几名强壮如蛮牛的沟壑监工大步闯入窝棚,动作粗鲁如同撕扯稻草。他们手中是带着浓烈草腥气和辛辣味的药泥——那是沟壑里残存不多的能燃起来的、带着粘稠油脂的蕨草根捣碎,混合着苔藓和大量刺鼻的硫磺粉末!他们粗暴地将这些散发着腐草恶臭的粘稠之物,劈头盖脸地糊向残疾奴隶的头发、手臂、身体!根本无视他们徒劳的哀嚎、徒然的挣扎、骨断筋折处因撕扯带来的剧痛!
“不要啊——!”
“饶命…大人…饶…”
“阿姆…我怕…”
凄厉的哭喊、徒劳的蠕动、粘稠药泥涂抹在腐烂伤口上的滋滋声……交织成一副地狱的画卷。一个被巨木砸塌了半边肩膀、只能拖行爬动的老奴隶,被浓稠的药泥糊满了面孔,他因窒息而疯狂抓挠喉咙,硫磺的气味和粘稠的药泥堵塞了他最后求生的空气,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监工冷漠地将他拖到一旁,仿佛丢下一截朽木。
草叶冷眼旁观,如同观看一场早已预见的祭祀。她干裂的唇嚅动无声,双手却在宽大的祭祀皮袍下划着奇诡的弧线,掌心沁出暗红——她以自己的血为引,混合着一种诡异矿石粉末的颜料早已备好。她沾满污血的手猛地探出袍袖,如同鹰爪攫取猎物,闪电般抓向被强行拖到祭坛前的一名蜷缩如虾的哑童!
“嗬…嗬…” 哑童惊骇欲绝,眼珠几乎瞪裂,浑身剧烈颤栗。
枯骨般的手沾满了污血颜料,带着硫磺、草药与血的腥气,在哑童惊恐的眼眶周围、枯瘦的额头、凹陷的胸骨上飞快地勾勒涂抹!那不是图案,是如同鬼符般扭曲、令人看一眼便头皮发麻的符号!每一个符号完成,都仿佛带着来自幽冥的寒意,渗入涂抹之处。很快,哑童的身上布满了在月光下闪着微弱邪异红光的诅咒印记!
“嗬…嗬…” 哑童的喉咙如破风箱般抽搐,眼睛上怪异的符咒像是活物般灼烧着他的灵魂,那是来自草叶的精神烙印与驱策。他蜷缩的身体猛然绷紧如弓,一股不属于他的、掺杂了痛苦、恐惧与被强行灌输的“献祭狂热”的扭曲力量灌满了这具枯槁的躯壳!
草叶完成了最后一笔,枯瘦的手指猛地一推!哑童如同被抽去骨头的木偶,扑倒在地,却又在剧痛的痉挛中抬起头,死死望向沟壑西南方向,那片被黑暗山林覆盖的穴熊巢穴!沟壑外冰冷的夜风骤然加剧,卷着碎雪和沙尘打着旋灌入沟壑,吹得祭坛上的火把明灭不定,如同无数凄厉的哭嚎穿行!
“‘山…风…已…泣…血…’!” 草叶的声音不再微弱,如同破锣摩擦,尖锐地割开黑暗!“‘熊…神…之…巢…业…火…焚…!火…起…之…时…即…天…意…降…临…之…刻!尔等…身负神符…乃神火使者…!焚巢有功…即刻归于神山…永享安息福报…!违逆天时者…血肉灵魂…永堕无间炼狱…!’!”这诅咒般的“神谕”并非仅仅施加于哑童一人,更像某种恶毒的瘟疫,随着山风和草叶诡异的精神波动,精准地钻进了场中每一个被涂抹了药泥的奴隶意识深处!
“嗬——!” 那些原本在惊恐、绝望中瑟瑟发抖、蠕动的身体猛地僵住!一种强烈到近乎疯狂的求生“荣耀”和献祭“狂热”,被无与伦比的永劫诅咒恐惧狠狠地灌了进去!他们的眼睛瞬间充斥着濒死的疯狂和扭曲的希冀!几个还能勉强站立的废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竟主动朝着监工手中的药泥桶挣扎着扑去!
成了!这不再是活人,这是一群承载着剧毒火焰、被神权诅咒彻底催发成毁灭武器的疯狂载体!
冰冷的月光浸透山林,像水银般流淌在挂满寒霜的枯枝和狰狞的怪石之上,却没有丝毫暖意。沟壑西南方向,翻过一道布满锋利碎石的山梁,再踏入一条被浓密刺棘封锁得密不透风的狭窄谷道尽头,便是穴熊部落盘踞的巢穴——黑石山坳。巨大的山体在这里被巨大的力量撕裂,形成一左一右两道深邃幽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般的岩洞入口。岩洞前方则是一片被陡峭山崖三面包围、相对开阔、但此刻堆满杂物的空地。洞穴内里蜿蜒曲折,此刻已陷入死寂的沉睡,偶有呼噜声和几近熄灭的火堆余烬从洞口飘出。洞穴入口处,负责守夜的穴熊战士抱着粗糙的长矛,倚靠着冰冷的山壁,头颅一点一点,在湿冷的夜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意识早已被寒气和疲惫拖入昏沉的边缘。
死寂。连虫鸣似乎都已冻结。
就在此刻!
黑魆魆的谷道入口处,一个矮小、枯瘦、扭曲到诡异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爬出!他匍匐在地,动作却带着非人的灵活,如同贴着枯草滑行的冷血之蛇,在冰冷的月光下没有带起丝毫声息,径直扑向最近的一个堆积着干枯松针和树枝的杂物堆!他正是那个被草叶亲手刻满诅咒符文的哑童!他干枯的手猛地伸入怀中,抓出一块边缘打磨过的燧石!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最后一丝不属于“他”的力气,将燧石狠狠砸向岩壁旁一块凸出的赭石岩角!
“嚓——!” 尖锐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夜里炸开!
一点火星如同垂死者睁开的眼睛,微弱,却带着致命的恶毒和渴望,瞬间迸溅而下,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那堆被刻意垒成、早已干透的易燃枯松针上!
干燥的松针如同浸透了油脂的引线!“嗤啦——!”一声轻响,火星骤然爆燃,明亮的橘黄火焰带着一种近乎欢腾的恶毒迅猛向上蹿起!瞬间舔上了上方堆积的树枝!火舌贪婪,迅速吞噬着干柴!
守夜的穴熊战士被那刺耳的摩擦声惊醒!猛然抬头!
“什——”
哑童身上的诅咒符文在火光映照下,瞬间变得如同活物,流动的暗红光芒摄人心魄!他裂开嘴,露出诡异的、无声的癫狂笑容,一双被符文笼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那个刚惊醒、尚未来得及发出第二声的战士!
穴熊战士的目光撞上哑童那双燃烧着诡异“荣耀”与“疯狂”的双眼,被那无声的笑容和流动的符印惊得魂飞魄散!这一刹那的呆滞,便成了致命的破绽!哑童用尽最后的生命力,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厉鬼呜咽的“嗬——!”声,猛地朝着那被火点燃的杂物堆扑了上去!
“轰——!” 哑童的身躯和他身上早已揉入了大量硫磺、油脂的浓稠药泥彻底变成了绝佳的燃料!火焰猛然炸开,冲天而起!炽热的火浪带着强烈刺鼻的硫磺毒雾瞬间扩散!
“敌——袭——!”穴熊战士被灼浪逼得后退,惊恐的嘶吼终于冲破喉咙,但那恐怖的火焰和鬼影般的符咒身影带来的冲击,让这嘶吼显得虚弱而绝望。
如同地狱的信号被打响!
沟壑方向被浓密荆棘封锁的谷道入口处,如同被一股无形的恶力冲开!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更多的身影疯狂地冲了出来!那是匍匐在地、单臂拖着身体爬行而来、但已被神谕彻底催动的断骨奴隶!那是只剩一只脚、用木棍支撑、蹦跳前冲的枯瘦废人!一个个身上都涂抹着厚厚的硫磺药泥,枯槁的身上燃烧着同样的疯狂之火!他们眼中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被草叶神谕烙下的、奔向终极“安息福报”的狂热渴求和“永坠炼狱”的毁灭恐惧!
他们无声地、如同被无形鞭子驱策的僵尸,用最快的、最扭曲的方式扑向能点燃的一切!那些早已被穴熊人堆放在洞前用于遮蔽和挡风用的干草捆、松枝堆、兽皮垛!他们疯狂地撕扯、抛散、用自身燃烧的身体狠狠砸上去!
火!火!火!到处都是火!
“跑啊——!” 最先惊醒的穴熊战士们冲出岩洞,迎面撞上的是已经蔓延开、带着浓烟毒气的火墙!几个躲避不及的战士衣服瞬间被点燃,惨叫着变成翻滚的火球!浓烟呛入肺腑,带着硫磺的剧毒,引发剧烈的咳嗽和窒息!
混乱瞬间升级为彻底的炼狱!冲天的火光染红了陡峭的山壁,浓烟翻滚,硫磺毒气混合着皮肉焦臭、松脂燃烧的气味弥漫整个山谷!岩洞内部也开始蔓延浓烟,惊慌失措的哭嚎、凄厉的惨叫、杂乱的脚步踩踏、器物碰撞粉碎的噪音……从洞里洞外一同爆发!人像无头苍蝇般惊恐地乱撞,火焰在风势助推下,如同贪婪的巨兽,舔舐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迅速朝着两个主洞的入口处烧去!
“嗖——!”
致命的青铜箭矢撕裂浓烟和火焰,精准无比地扎进一个刚从洞中冲出、试图扑灭同伴身上火焰的穴熊战士的后心!那战士身体一僵,扑倒在同伴翻滚燃烧的身体上,火焰瞬间吞没了两个挣扎的身影!
石根!他如同夜色中的杀神,率领着沟壑所剩的最后一批精锐——二十名装备简陋却也足够致命的战士(手持粗木弓、青铜短匕、磨尖的石矛),如同狼群般悄无声息地潜行在沟壑延伸向穴熊巢穴的峭壁陡坡阴影处。当第一声哑童点燃燧石的声音传来,当第一簇火焰炸开,他们的眼中只剩下冷酷的杀机。此时,山谷中的火光已映红了半边天,混乱达至顶点!
石根如同黑色岩石雕成的杀戮之神,他无声地打了个手势!身后二十名披着兽皮、手握粗糙弓矛的战士如同训练有素的恶狼,瞬间分成两股!
一股十人,动作迅猛滑下山坡,利用地形的阴影掩护,在靠近洞口的边缘猛地伏低!手中的武器死死对准了那两扇炼狱出口——岩洞的入口!洞内向外亡命奔逃的身影,无论是战士、老幼妇孺,还是惊恐的奴隶,只要出现,迎接他们的便是瞬间被数支飞掷出的石矛洞穿!或是被粗糙但近距离杀伤力恐怖的木箭射翻!他们如同地狱之门的守门人,冰冷地屠戮着每一个试图逃出生天的生灵!惨叫声被更大的混乱和火焰燃烧声吞没。
“盐!找到盐泉!”石根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青铜,低哑而清晰地穿透混乱的噪音。他带着剩下的十人,如同黑色的楔子,毫不犹豫地刺入滚滚浓烟和四处窜起的火焰之中!他们的目标清晰而致命——穴熊部落的命脉所在!
浓烟滚滚,热浪灼人。硫磺刺鼻的气味混杂着皮肉烧焦的恶臭令人窒息。石根冲在最前,皮甲被热气烘烤得发烫,冰冷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燧石刮刀,穿透混乱的视界,搜寻任何被穴熊人严密守护的“水泽”痕迹!
“首领!熊魄首领在这边——!”突然,前方左侧一处堆积兽皮的石台后传来一声惊惧的呼喊!那石台后方似乎是一个较浅的支洞入口!
石根瞳孔骤缩!目标!青铜短剑“权柄”瞬间出鞘,在火光中划过一道慑人的寒芒!他一声暴喝:“围!”
沟壑的战士们如同闻见血腥的鲨鱼,立刻包抄而上!但就在石根即将撞上那个掩体石台的刹那,一股腥风夹杂着暴戾的咆哮当头劈下!
一个庞大的身影从石台后骤然跃出!穴熊部落首领熊魄!他壮硕得如同半只黑熊,赤裸的上身涂抹着厚厚的熊油脂,此时被烈焰烤得滋滋作响!手中一把巨大无比、粗糙却布满狰狞骨刺的野兽后腿骨棒,裹挟着令人胆寒的风压,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向石根!这一棒蕴含了他对家园被焚、族人被屠的滔天怒火!
石根虽早有防备,但熊魄爆发出的力量和速度远超预估!仓促间,他只来得及横过“权柄”剑硬挡!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在火焰燃烧的爆裂声中炸响!巨大的骨棒上传来的力量如同巨浪砸向礁石!石根只觉一股沛然巨力顺着青铜剑狠狠撞入手臂,震得他虎口欲裂,气血翻腾!那骨棒粗糙的骨刺划过剑身,溅起几点火星!石根整个人竟被这股狂猛力量撞得“蹬蹬蹬”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肋下刚刚结痂的伤口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裂,剧痛令他眼前一黑!
熊魄一双布满血丝、如同濒死野兽的眼中射出疯狂的恨意,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巨骨棒再次抡起,直取石根头颅!
千钧一发!
“保护首领!”石根身后一名魁梧的沟壑战士暴吼一声,悍不畏死地斜刺里扑上!用自己的肩臂狠狠撞向那下落的巨骨棒!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传出!那战士的肩胛骨瞬间被砸得粉碎!他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砸向旁边燃烧的干草堆!
石根眼中厉芒爆闪!趁这一瞬的空隙,他强压剧痛,矮身,拧腰,“权柄”剑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决绝的狠戾,精准无比地刺向熊魄因全力挥棒而暴露的腹部!
“噗嗤!”锋利的青铜毫无阻碍地贯入厚实的熊油和坚韧的兽皮!直没入腹!
“嗷——!”熊魄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野兽般的眼中终于第一次露出了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那狂暴无匹的力量瞬间泄去大半!庞大的身躯晃了一下,几乎栽倒!他能感到冰冷金属在腹脏中搅动的剧痛!沟壑的战士们趁机一拥而上!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石根抽剑,带出一蓬热血,嘶声下令。
熊魄发出负伤的困兽嘶吼,但腹部的致命伤和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他力量飞速流逝。他狂怒地挥舞着骨棒,将最近的一个沟壑战士抽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硬生生在包围圈中砸开一个缺口!这个野蛮的巨人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求生本能,他捂住血流如注的腹部,如同一头濒死的巨熊,朝着没有火光和喊杀、暂时未被大火彻底封锁的侧翼方向跌跌撞撞地猛冲!沿途撞翻了燃烧的木架、踉跄躲避的族人,撞塌了石堆,最终在一片岩壁乱石后翻下陡坡!
沟壑战士正要追赶,石根却猛地一抬手!他冷冷地看向熊魄消失的黑暗处:“穷寇勿追!找到盐泉!”他的声音冰冷如铁,没有丝毫惋惜,只有达到目的后的绝对冷酷。熊魄?重伤垂死的东西,不足为惧。
“哥——!!!”
凄厉到撕裂夜空的绝望嚎叫,盖过了所有燃烧的爆响、濒死的哭号!从沟壑方向扑杀下来的一名穴熊战士,身体被火焰和死亡笼罩,眼珠却如同泣血的珠子,死死地盯住混乱山谷中一个燃烧的核心!
那里,一个身材矮小、原本匍匐在地的废人正燃烧成一团剧烈扭动的人形火炬!滚烫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他身上厚重的药泥和他枯干的身体,发出令人心悸的“哔啵”声响,油脂在烈火中被逼出,如同地狱的油脂灯!那废人已经发不出任何惨叫,只能在火舌舔舐中徒劳地、剧烈地抽搐!
而认出这团人形火炬的,正是石根的亲卫——岩!那是他唯一的弟弟!为了照顾部落里病重的母亲而自愿留下、误了与岩一同撤退穴熊部落的机会!残疾的右腿在混乱中被巨木砸得完全变形,却因“无用”而被留在沟壑等死!
如今,这至亲的弟弟,正被沟壑当作活体火炬,在火狱中焚烧!
“小山——!小山——!”岩如同疯兽般从沟壑冲下的方向狂冲而来,石根冰冷的命令“找到盐泉”被他完全抛在脑后!他眼中只有那团被火焰缠绕、扭动的人形!一个沟壑战士持着粗木矛试图阻拦他冲向危险的焚烧区域,被岩一把抓住长矛!岩的眼中只剩下血红一片!那是至亲被活活烧死的血!是被背叛的仇恨之血!
“给我滚开!”狂暴的力量瞬间爆发!那名沟壑战士竟被岩蛮横地甩飞出去,重重砸在一块燃烧的木头上,发出短促的惨嚎!
岩不顾一切地扑到那团挣扎渐弱的“火炬”旁边!那火太大,热浪烧得他脸颊刺痛!“小山!”他嘶声哭喊,试图用手去扑打弟弟身上的火焰!皮肉立刻被高温灼起燎泡!那焦黑的“人形”头颅在火焰中猛地转向他,被火焰烧灼得眼眶深陷、眼珠浑浊,那勉强残留的一丝属于“小山”的意识似乎在无边的痛苦中辨认出了哥哥的身影,一个模糊的、在喉咙深处被火焰灼烧得变调的悲声努力挤出来:
“哥…好…痛…哥…”
下一瞬,一股带着他自身油脂燃烧的巨大火浪猛地炸开!吞噬了那微弱的悲鸣!那具被诅咒和火焰折磨到极限的身体猛烈地向内抽搐蜷缩!然后在高温中彻底炭化、碎裂开!一块焦黑带着火星的碎肉飞溅出来,落在岩下意识伸出的手背上,发出细微的“嗤”声,烫下一片红痕!
剧痛混合着灵魂被碾碎的绝望!弟弟临死前那声含混的“好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青铜匕,狠狠插进了岩的心脏!将他心中那点对“岩渠大人”的敬畏和归属感瞬间烧成了灰烬!
“啊——!啊啊啊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几乎凸裂的眼球带着癫狂的恨意,越过燎原烈火,死死钉在了石根那道如山岩般冷酷的背影上!石根刚刚收剑,正指着另一个方向下令搜索盐泉,冰冷的侧脸在摇曳的火光下如同青铜熔铸,没有因火焰中人性的湮灭而产生丝毫涟漪。岩的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进去的不是空气,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毒火!他发出一声野兽濒死的咆哮,带着滔天的悲愤与质问,如同炸雷般劈向石根:
“天意?!那是我兄弟!!!石根!!!告诉我——!这他娘的是天意——!还是你的野心!!”他的声音扭曲而嘶哑,饱含着血肉被生生撕裂的痛苦和绝望。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烟灰与汗水,冲下滚烫的泥泞沟壑,却冲刷不去眼中的疯狂血光。
火风卷过。石根的脚步微微一顿,背影在狂舞的火舌映照下岿然如山岩,未曾转头。烈焰燃烧的噼啪声,远处垂死的哀鸣,这一刻都成了无声的背景。他肋下的伤口在烈焰炙烤下隐秘地作痛,但心口却淬炼出一片比青铜更冷的漠然。
熊魄的血渗透了石缝,在火焰映照下蜿蜒如活物。草叶那枯骨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鬼魅般立在石根身后不远,像一尊汲取死亡的泥塑。火光在她深陷的眼窝中跳跃,如同两汪不化的血池,映着岩——这个因“代价”而濒临崩溃的战士。
草叶的嘴唇无声地嚅动着,只有石根的耳中灌入那毒液般冰冷粘稠的细语:
“‘弱者的泪水…是胜利火堆熄灭后的余烟…无足轻重,消散无踪。’”
她的枯眼从岩扭曲的脸上滑开,投向首领熊魄消失的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声音陡然渗出比夜风更刺骨的恶意:
“‘看着那头垂死的熊…让他爬…爬回他那群吓破了胆的崽子身边…让恐惧像野草一样…在阴影和洞穴的夹缝里生根…这才是…焚尽毒瘤之后…真正的神示。’”
石根缓缓垂首,目光落在青铜剑“权柄”的锋刃上,那一道被熊魄骨棒劈出的裂痕,如同爬虫般丑陋地盘踞着。冷光一闪而逝,他唇角无声地绷紧成一道冰线。放走熊魄?让这垂死的首领回到剩余的穴熊族人间?让恐惧的种子在黑暗中发芽…他缓缓握紧剑柄,骨节在火光下泛出森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