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良这番话,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陆恩仪的评估报告根本不公正,完全是在公报私仇夹带个人情绪。
陆恩仪清冷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表演,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直到安国良演完了,她才淡淡地开口:“安总,既然您觉得您的项目理所应当被选中,那么我请问,这个项目能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安国良被问得一愣,随即得意洋洋地挺直了腰板:“那当然是建造一个新的地标级商场了。”
“汇集全球顶级品牌,提升整个区域的商业价值。以我们安氏的实力,再加上商氏集团的助阵,这个项目的发展前景极好,只要不被某些人恶意评估,绝对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只赚不赔的,是你们企业本身。”陆恩仪的唇角讥诮,“而我们研究所出售专利材料的初衷,是服务社会,造福大众。”
她不给安国良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您说的这种纯商业项目,五年前,我们跟商氏集团已经有过一次类似的合作。”
“不久前,我刚去看过那个商场目前的状况,营业数据确实良好,但它的服务对象,仅仅是那一小部分有能力消费奢侈品的特定人群。这是我们当时在评估时,所欠缺考虑的一点。”
“所以,基于这次的经验复盘,我们研究所未来的合作方向,不会再倾向于选择这种只重奢华体面徒有噱头,一味追求高端消费的项目。”
“安总,请您明白。不止是你们安氏,即便是跟我们有过合作的商氏集团,再次提交类似的项目方案,我,以及我们整个评估组,也同样会给出不予优先考虑的评估结果。”
安国良被她堵得脸色一阵青白,眼神愤恨地瞪着她,却碍于所长在场,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投向所长,不甘心地问:“所长,难道你们研究所现在……都是陆教授一个人说了算吗?”
所长笑着打起了圆场,却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陆恩仪这边:“安总,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们陆教授,在工作上是个绝对六亲不认、只认科学和事实的人。她的专业判断,不光是我,我们研究所上上下下的同事,都是非常信任的。”
安国良终于看出来,这两人根本就是沆瀣一气。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告辞”,不甘不愿地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陆恩仪在研究所楼下的咖啡厅约见了祝贺楠。
“祝总,恭喜,你们的恒温体育馆项目,初步评估已经通过了。”陆恩仪将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后续需要准备的材料清单,请你们在下周一之前,提供出项目的进一步可行性分析报告,我们再开会讨论。”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几年前沉稳了许多的男人,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你的想法很不错,很有前瞻性。祝氏集团有了你,说不定,真的会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新局面。”
祝贺楠没想到,自己焦头烂额地接手家业后,听到的第一句,也是分量最重的一句肯定,竟然是来自这个自己曾经带着极深偏见看待的女人。
他英俊的脸上浮现出愧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真诚地对陆恩仪道歉:“陆教授……对不起。以前我还说过你的坏话,觉得你跟三哥不配。”
那时的他,和所有人一样,觉得陆恩仪不过是个家世普通、性格沉闷的书呆子,根本配不上天之骄子般的商执聿。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又肤浅。
面对祝贺楠诚恳的道歉,陆恩仪眼底浮现出笑意,那是成年人之间,对彼此过往不成熟的和解。
“没事。”她声音清越,“说起来,我也对你存有偏见。以前一直认为祝二少是个只知道享乐,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她半开玩笑的直白,反倒让祝贺楠更加不好意思。
他苦笑着挠了挠头,坦然承认:“这……其实也不算是偏见,我以前确实就是那样的。”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不过后来家里出了点事,资金链断裂,险些就破产了。还好那时候三哥出手帮忙,才算稳住了局面。”
“经历过这些,我爷爷也大病一场,现在还在医院里养着,下不来床。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地花家里的钱不做事,对不对?”
“看来,成长有时也只是时间和催化剂的问题。”她平静地总结道。
项目的事情基本谈妥,祝贺楠看着对面这个冷静理智,甚至比五年前更加耀眼的陆恩仪,心中五味杂陈。
他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陆教授,你跟我三哥真的就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吗?”
“我知道……你现在还带着个孩子。”
陆恩仪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秒。
她心底暗自惊讶,连祝贺楠都知道了陆景轩的存在,这说明商执聿那边也必然知道了。
可他至今没有来找过她,甚至主动将项目的沟通对接换成了祝贺楠,这一切都清晰地说明,她让商衍帮忙做的那些身份伪装起了作用。
商执聿,他只会认为陆景轩是她和别的男人的孩子。
她抬起眼,淡然地笑了:“你也知道了,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我现在很好,而他没有我,生活也只会变得更好。没有必要再相互折磨。”
祝贺楠的脸上写满了遗憾,他急切地想为兄弟辩解:“不是的!这几年三哥他一直都在找你!他知道你进了那个封闭项目组,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去打听你什么时候出来,可没想到,你一出来就直接消失了。”
“他身边没有任何异性,真的,连安烟都没有!他知道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情,一直都想找到你,把话说清楚,想好好弥补你……”
祝贺楠似乎觉得语言太过苍白,他想了想,还是咬着牙,把那句最核心的话说了出来:“陆教授,三哥他……其实心里一直都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