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死寂。康平郡王的亲卫们全都僵住了，握着兵器的手心满是冷汗。
薛震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他可是负责保卫康平郡王一家人的第一责任人，现在世子在他面前被人生生砍了右手，他现在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
现在唯一能够补救的方法或许只有一个。
他大喊一声，“杀了他们！替世子报仇！”
一些在薛震咆哮下本能前冲的亲卫，脚步刚离开原地不足三尺，城墙之上便传来了密集而致命的破空声。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闷响几乎连成一片，短促、沉闷、无情。
冲在最前面的亲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一顿！
他们冲锋的姿态瞬间凝固，盔甲缝隙或咽喉要害处，已经精准地插上了漆黑的羽箭，箭杆深深没入，只留下微微颤动的箭尾。
有人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便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有人踉跄一步，捂着喷溅鲜血的脖子，难以置信地望向城头，眼神迅速涣散，最终轰然倒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温热的鲜血从倒毙者身下迅速洇开，刺目的红与干燥的黄尘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浓烈的血腥味混着尘土味猛地升腾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城墙上，寒光闪闪的箭头如同狩猎的死神之眼，依旧稳稳地指着下方剩余的每一个人，那致命的寂静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力。
方才还群情激愤、誓死效命的王府亲卫们，此刻像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喉咙，脸上写满了惊骇与恐惧。
那些反应慢一些，刚想要发起冲锋的脚步如同钉死在了原地。
没人再敢移动分毫，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生怕引来那催命的箭矢。
薛震脸上的暴怒与杀意瞬间冻结，转而化为一片煞白。
他亲眼看着最忠勇的部下像割麦子般倒下，那股牤牛村箭阵的精准和恐怖杀伤力，让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苏晟的瞳孔骤缩。
眼前这一幕惨剧，远比儿子断手的冲击更直观地撕碎了最后一丝“讨还公道”的侥幸。
他不是没上过战场，但这种闻所未闻的强弓硬弩，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看得分明，那些箭快如闪电，轨迹平直，力道足以贯穿精甲。
对方并不是什么神力弓手，他们拥有的是能轻易撕碎任何冲锋的、超越时代的战争利器。
牤牛村的实力，绝非传言所能形容其万一。
地上，正疯魔般抱着儿子断腕哭嚎的杨素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屠杀震住了片刻，连尖利的哭喊都卡在喉咙里。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因剧痛和失血而气息奄奄的苏康，身体蜷缩得更紧，似乎想用自己挡住所有可能的危险，望向萧逸和那杀神般的城墙方向，眼中第一次除了疯狂怨毒外，掺入了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恐惧。
萧逸的玄铁匕首依然斜指地面，血珠滴落。
他没有看向倒毙的亲卫，那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结果。
经过了全歼一万联军的战役，护民军的战斗素养已经提高了何止一倍。
他那双冷冽如寒潭的眸子，只平静地扫过如被施了定身法的王府众人，最终定格在苏家人充满恐惧和犹豫的脸上。
“继续？”
萧逸的声音不高，甚至在苏康的痛苦呻吟和杨素贞压抑的呜咽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城门内外，除了风声、血腥味和垂死的呜咽，一片死寂。
杨素贞闭着眼睛，将心一横，她将儿子放在地上，推开儿子撒娇一样拉着她的手。
在萧逸身边护卫警惕的目光中，杨素贞来到萧逸面前，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萧爵爷，是我和康儿错了。现在康儿也付出了代价。求你看在娇娇的面上，让郎中救救康儿。”
萧逸看了看已经面无人色，神志不清的苏康，淡淡道：“看来你们这种人还是得见了棺材才落泪。”
萧逸翻身上马，“你们一家三口可以入城。所有军卒留在原地。我会派人来救治，每人治疗费十两银子。”
扔下这句话，他带着秋生等众人回城。
在医馆接受了治疗的苏娇娇和顾清瑶正在处置室里龇牙咧嘴。
帮两人换上新衣服，小护士贴心地拿出一个陶罐。
“二位夫人，这是陆神医专门针对外伤的药膏，能让你们的伤口加快愈合。”
顾清瑶满脸焦虑地问道：“会不会留疤？”
苏娇娇当即露出小腿膝盖上的一处指甲大小的伤疤，“你想什么呢？这个是我小时候受伤最轻的一次，还留疤了。咱俩这次肯定会留疤的。”
顾清瑶当即变成苦瓜脸。
正在这时，萧逸急匆匆地来到处置室。
两人一脸委屈地一左一右贴在萧逸身上。
萧逸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抚着两人的脑袋，不停安慰着。
苏娇娇问道：“我爹娘和大哥没事儿吧？”
萧逸低头挠了挠前额，“呃……你爹娘倒是没啥事儿。你大哥也还活着呢。”
苏娇娇眯着眼睛，已经出了鱼尾纹，“什……什么叫还活着？”
“活着……就是活呀。只不过是少了只右手而已。”
苏娇娇拍了拍颤巍巍的胸脯，“吓死我了，原来就是少了一只……”她突然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少了一只右手？”
萧逸嘴角一扯，“呃……他如果不是左撇子的话，可能还得适应一段时间。”
看到苏娇娇急了，秋生赶忙解释，“夫人，您别急。当时的情况是……”
听完了秋生的话，苏娇娇愤愤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萧逸见状赶忙问道：“你……不会因为这事儿生我的气吧？”
苏娇娇叹了口气，蹙着漂亮的柳眉，说道：“我大哥从小到大都挺混蛋的。我爹每次想要收拾他，我娘必保出来拦着。我以前就说过，他早晚要吃亏。他想要杀你，你只是砍了他一只手，若是遇到别人，说不定就砍他脑袋了。希望他以后能长点记性。”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嘈杂声。
杨素贞大声喊着：“郎中！快出来救人！”
萧逸指了指后门，“避免你尴尬，咱们从这离开。”
苏娇娇却昂起倔强的脑袋，“不要！你不是说过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