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将金色的光辉洒满这片被鲜血浸透的草原。
对于绝大多数生灵而言,这是新生的开始。
可对于冒顿而言,这阳光,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冰冷。
他疯了似的抽打着胯下的战马,一夜的亡命奔逃,让他和身后那片黑色梦魇拉开了一些距离。
马,已经换了三匹。
每一匹,都是从他最忠心的亲卫手中抢来的。
他不敢回头,可那如同附骨之疽的马蹄声,却从未真正远去。
“大单于……我们……我们跑不掉的……”
一名万夫长凑到他身边,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他们……他们不累吗?他们不饿吗?他们是铁打的吗?”
是啊!
他们是铁打的吗?
这个问题,同样在冒顿的心里,嘶吼了千万遍!
就在这时,那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咚咚”声,再一次,由远及近,骤然变得清晰、响亮、充满了压迫感!
冒顿猛地回头!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那道黑色的潮水,速度非但没有减慢,反而……更快了!
“不!不可能!!”
冒大单于的眼珠子瞬间布满了血丝,发出了见鬼般的尖叫!
“他们嗑药了不成?”
他不知道,他那句绝望下的胡言乱语,竟然歪打正着,猜中了真相。
“哈哈哈哈!老狗!怎么不跑了?”
王霸那野兽般的狂笑声,仿佛就响在他的耳边。
“别急啊!这才第一天!咱们还有两天两夜的好时光呢!这草原这么大,咱们得好好逛逛!”
这声音,如同催命的魔音,彻底击溃了冒顿身边那些亲卫最后的心理防线!
“噗通!”
一名天狼勇士,在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中,竟然直接从马背上栽了下去,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活活吓疯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溃败,如同雪崩!
他们不是被杀死,而是被这场永无止境的追逐,活活拖垮了精神!
……
第二天。
太阳,再一次升起。
冒顿的眼眶深陷,眼神呆滞,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
他身边,只剩下不到一百骑。
每个人,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咚咚”的马蹄声,已经成了他们生命中唯一的背景音,日夜不休,片刻不停。
他们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有时候,冒顿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
或许,他早已经死在了白马坡。
现在,只是他的亡魂,被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永远地追逐着,不得安息。
“水……大单于……我……我没有水了……”
一个声音气若游丝。
冒顿麻木地转过头,看着那名跟随了自己二十年的老亲卫,嘴唇干得像树皮。
他自己的水囊,也早就空了。
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可他身后的那群魔鬼呢?
他们不需要喝水吗?
就在这时,王霸那该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哟!没水了?”
“早说啊!老子这里有的是!”
只见王霸从马鞍旁解下一个大水囊,拧开盖子,故意将清澈的泉水,“咕咚咕咚”地灌进嘴里,还故意洒出来大半,任由那救命的甘泉,浸湿他脚下的草地。
“噗——”
那名缺水的老亲卫,看到这一幕,双眼猛地一凸,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地从马上摔了下去!
活活气死!
“啊啊啊!!”
冒顿发出了野兽般的悲鸣,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休止的折磨,逼疯了!
……
第三天。
黄昏。
血色的残阳,将天地染成一片凄美的红色。
“咚……咚……咚……”
马蹄声,依旧不紧不慢,如同敲响的丧钟。
“驾……驾……”
冒顿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听不见,他手中的马鞭,无力地垂下。
他胯下的战马,这匹曾经跟随他征战四方,被誉为“草原之风”的神驹,发出一声悲鸣,口中喷涌出大量的白沫,四蹄一软,轰然倒地!
冒顿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他挣扎着爬起来,茫然四顾。
身边,空无一人。
那一百名最后的亲卫,早已在过去的一天一夜里,或力竭而死,或绝望自尽,或被那黑色的潮水,轻轻一卷,便化作了尘埃。
只剩下他自己了。
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抬起头,看向北方。
在遥远的地平线尽头,他看到了……看到了他那金碧辉煌的王庭!
看到了那飘扬在王庭上空的,代表着天狼汗国无上荣耀的……黄金狼头旗!
家!
到家了!
一股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连滚带爬地,朝着王庭的方向,踉跄奔去!
他跑着,哭着,笑着,像一个疯子。
然而,他跑了没几步,就再也跑不动了。
因为,那片追了他三天三夜的黑色阴影,不再追了。
一万名钢铁浮屠,如同拥有同一个意志,默契地散开,然后……缓缓合拢。
他们,以一种优雅而残忍的姿态,在冒顿和他的王庭之间,组成了一个巨大而完美的……黑色圆环。
一个,插翅难飞的囚笼。
独臂将军王霸,骑着他那巨兽般的战马,缓缓从军阵中走出,停在冒顿的面前。
他没有举起屠刀,只是居高临下地,用那只独眼,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涕泪横流、如同丧家之犬的……草原之王。
北风,吹过。
卷起了地上的尘土,也卷起了冒顿心中,最后一点名为“希望”的灰烬。
三天三夜的极限狩猎,结束了。
那只曾经翱翔于天际的雄鹰,终于被折断了翅膀,摔进了泥潭。
而真正的羞辱,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