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人?”
林愿低喃一声,目光微闪间,她状似不解的看向沈连翘。
“师姐此言何意?”
“你啊~倒是敏锐。”
沈连翘深深地看了林愿,她随意地依靠在洞府入口的石壁上,语气带着她惯有的慵懒。
“实不相瞒,我来寻你时,意外撞见以周深为首的那五个持令人了,他们现在正跟只无头苍蝇似地到处找你呢。”她轻“啧”一声,意有所指地补充道:“那架势,可不寻常。”
闻言,林愿微微一怔。
好端端的这伙人找自己作甚?
她想了想,除了当初在剑冢时,自己曾偷袭过他们放出‘煞星’,其它似乎并无任何纠葛……
想着,林愿虽对周深五人抱有警惕心,但是面对沈连翘时,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疑惑。
“周深?我与他们素不相识,好端端的寻我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沈连翘轻轻摇头,墨色长发随之微动,“你放心就是,我虽猜到你会在这里,但我可没多事到告诉他们。”
说着,她右手一翻,一张传讯符悄然无声的出现在她指间。
“那厮知道我跟你相熟,猜到我会找你,便非求着我‘务必’将此物转交给你。”沈连翘将符箓递向林愿,挑眉道:“喏~拿着吧。或许你看了这道传讯符以后,就知道他们为何找你了。”
她眼神平静无波,虽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但林愿却隐有所感,对方这是在不动声色地帮她。
“那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竟迫切的想要找到我。”
在林愿伸手接过传讯符的一刹那,沈连翘不仅没再多言,甚至都没好奇传讯符里的内容,便很是自然地转身。
“你自行决定。”
说罢,她的身影便消失在林愿的视线内,那份对他人隐私的尊重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山洞外早已空无一人,然而林愿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却迟迟不能回神,她摩挲着手中的传讯符,目光微闪间,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你说的‘身不由人’,当真是指这道传讯符会引发的变化?还是——”
林愿目光微深,她看着手中的传讯符,略一沉吟后,便不再犹豫,以灵力激发了这道传讯符。
“嗤!”
一声轻响,传讯符里传来青年如释重负的声音。
“可是玄灵宗的林道友?”他声音惊喜中,又带着一丝疲惫,“在下天剑宗周深,冒昧打扰之处,还望道友见谅。”
听其客气有礼的声音,林愿微微颔首,继续往下听。
“林道友,不知那日血色闪电撕裂苍穹时,道友可曾……看见一座通天巨塔的幻象?”
话音至此,不仅周深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便是林愿也冷冽了目光。
她虽知道也许不止自己一人看到了那巨塔幻象,但她从未想过,同为持令人的周深会因此找上自己……
顿时,林愿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果不其然,像是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一样,周深沉重严肃的声音,再次从传讯符中传来。
“进入万仙墟冢内围后,道友可曾获得过一块兽皮?此兽皮一经‘认主’后,烙印其上的塔印便化作一道金光飞入眉心?”
说着,周深的语气带着沉重的紧迫感。
“林道友!若你也有此遭遇,请恕周某斗胆恳请,万望你能前来一聚……周某深知此举唐突冒昧,但若非逼不得已,我等也不会厚颜请沈道友将次传讯符代为转交,实在是……”
在周深重重的叹息下,林愿闭了闭眼睛,她的心情就跟周深此时的声音一样,变得无比凝重。
“实不相瞒,为了你我安危,为了弄清我等持令人与巨塔幻象的关联,经我等五位‘持令人’私下反复试探验证后,却发现巨塔幻象,以及那块兽皮,唯有我等持令人所见所得!
说到此处,周深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
“林道友,据我等五人所察……这万仙墟冢,恐怕于我等持令人,暗藏杀机与凶险!还望你以自身性命为重,前来共商对策!周深,拜谢!”
至此,周深的声音戛然而止。
“噗嗤!”
完成使命后,传讯符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小撮灰色的灰烬,簌簌飘落在地。
林愿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地上那点灰烬,忽而扬手打出一道净尘术,灰烬被拂散时,她的目光也随之变得冷冽如霜。
“看来,这下还真是身不由己了……”
林愿话音刚落,洞口光线便微微一暗,她抬眸看去,便见沈连翘几乎是掐着时间出现。
四目相对,她背光而立,眸中映着洞内月光石的清辉。
“看来你已做好决定。”
“嗯。”林愿点点头,没有任何隐瞒,“性命攸关,不得不去。”
她话音未落,沈连翘便已默契十足地扬手一挥。
只见一道微光闪过,一艘长约十丈,通体流畅闪烁着淡淡流光的飞行灵舟,便稳稳悬停在洞外低空。
“那便走吧!”
林愿见状,也不多言矫情,足下微一发力,便利落地跃上灵舟甲板。
她刚站稳,飞行灵舟便在沈连翘的控制下,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撕裂空气疾驰而出,将废弃山谷远远抛在身后。
*
蓝天白云之下,罡风猎猎吹拂起两人的发丝与衣袂。
灵舟上,林愿若有所思地看着沈连翘,她沉吟一瞬后,终是率先打破沉默。
“师姐——”
她声音微顿之际,换来沈连翘一记回眸。
“想说便说,师妹何不直接些?!”
“师姐倒是直接,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林愿目光微闪,直言道:“我比较好奇,你对这万仙墟冢,究竟了解多少?”
林愿的声音从风中清晰传来,在她毫不掩饰的试探下,沈连翘微微侧过头,狭长眼角斜斜一挑,似笑非笑地瞥了林愿一眼。
“看不出来,你还有记性不好的时候?”她嘴角轻勾,声音慵懒道:“初在邀你结盟时,我不是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听出她话中的揶揄之色,林愿一时忍俊不禁,却也并未与之纠缠,反而话锋斗转。
“沈师姐倒是好记性,既如此,那师妹我便换个说法……”
说着,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沈连翘。
“敢问师姐,对‘持令人’这重身份,又有多少了解?”
此言一出,沈连翘驾驭灵舟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彻底转过头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林愿一遍,那眼神深邃难测,最终化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呵~那就得看,你想问的具体是什么了?”
有戏!
林愿双眸骤亮,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打出最关键的一球。
“这‘持令人’的身份,对宗门而言,是否暗藏特殊含义?”
不曾想,林愿她话音刚落,沈连翘便毫不意外地笑出声来,笑声清越,却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仿佛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哈哈哈……好!好一个林愿,林师妹!你这‘直觉’果然敏锐如斯!”
沈连翘酣畅淋漓的笑声中,带着她毫不掩饰的欣赏与钦佩。
“我果然没看错你!”
林愿挑眉一瞬,似乎沈连翘最爱对她说这句话。
此时再听,也不知是否听多了的原因,竟有种暗藏深意之感。
在林愿若有所思的目光下,飞行灵舟依旧疾驰在蓝天白云下,一时间,除了罡风呼啸声,灵舟上竟短暂地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
林愿看着沈连翘带着笑意的侧脸,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这位师姐是打定主意点到为止,不愿轻易泄密了。
然而,就在林愿以为对话就此结束之时,沈连翘却缓缓转过头来。
她那总是带着三分清冷、七分慵懒的眉眼间,此刻竟闪烁起一种奇异的光芒,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近乎于莫名的期待,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
沈连翘轻叹一声,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如惊雷般,在林愿耳边轰然炸响。
“对七大宗门的高层而言,‘持令人’还有一个更响亮、也意味着更多‘责任’与风险的名号。”
沈连翘顿了一下,目光如电,直刺林愿心神。
“比之‘持令人’,他们更愿称‘持令人’为——气运子!”
林愿悚然一惊。
“气运子?!”
*
山涧悬崖边,罡风猎猎。
周深迎风而立,墨色衣袍被吹得紧贴身躯,他目光如炬地眺望着南方天际,仿佛要将那飘渺云层洞穿。
“周师兄,”
方晗在他身边来回踱步,指尖掐算数次后,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唇瓣被贝齿咬得微微发白。
“你说………这位林师姐,真的会回来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泄露了心底的焦虑。
随着时间推移,该出现的人却并没有出现,这让她尤为不安。
周深视线未收,沉声道:“再等等,也许沈道友还未跟林道友汇合,或者林师妹……有其他考量。”
他并未将话说死,但那沉稳的姿态本身就是一颗定心丸。
像是被他安抚到一样,方晗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脸上的惶然之色稍敛。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稍稍平复。
“距离万仙墟冢关闭还有十日,若这十日……再无任何异动发生,那座诡异塔影也未再出现……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等或许能离开万仙墟冢?”
这个念头如同甘泉,瞬间润泽了众人惶惶不安的心神,一时间,连呼啸的风声似乎都变得轻柔许多。
然而——
“天真!”
一道冷冽女声骤然响起,将这连日来的短暂安宁瞬间冻结。
而方晗被斥“天真”后,脸色更是红白交加,又羞又恼。
她呼吸急促道:“江师姐,有何见解?”
原本还在调息打坐的紫裙女修,闻言猛地睁开双眸,那双含煞眉眼刚扫过众人,便毫不留情地戳破那层虚幻的薄纱。
“诸位——”
她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一字一顿,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心尖上。
“你们该不会以为,只要能活着离开万仙墟冢,便万事大吉、灾厄全消了吧?”
这听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裹挟着千斤巨力。
“轰”地一声,众人大脑一阵翁鸣。
方晗脸色骤白,“你的意思是——”
在座之人皆非傻子,他们在听懂江知鹤话中深意后,方才那点可怜的希冀与侥幸,顿时被她砸得粉碎。
那面无血色、身上携带丹香的少年,顿时咬紧牙关,从齿缝里迸出嘶哑的咆哮声。
“即便是龙潭虎穴,也得先活着出去,才有机会,才能……伺机而动,寻找生路!!”
当他眼中燃烧着不甘与狠厉时,那一身肌肉鼓鼓的疤脸壮汉,顿时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呸!天工宗最好没有算计老子,否则——”
他两手握拳,眼中迸发着决绝的光芒。
“算了算了,现在说那些还太遥远,但只要能活着离开!老子就算这辈子当个颠沛流离的散修,也绝不再回天工宗那个火坑!”
说着,他猛地转头,铜铃般的眼睛扫过众人,脸上那道狰狞疤痕都因咧开的嘴角而牵动。
“当然,诸位道友!”他嗓门洪亮,带着一丝江湖草莽的豪气,“你们谁要是出去后,找到什么待遇丰厚的好去处,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再怎么说,咱好歹也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锅里捞过食儿,一块患过难的盟友!”
刀疤壮汉的话激起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可那句“待遇丰厚的好去处”,却让气氛变得更加沉重压抑。
毕竟,他们现在所谈论的话题,已是“叛宗出逃”的退路,这无言的现实本身,就证明了紫裙女修话语的份量。
周深环视众人,从他们满是惊惧、愤怒、迷茫和不甘的脸上逐一扫过,那幽深双眸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风声。
“此地不可久留!三日之内,若林愿道友仍未现身……”他顿了顿,眼中寒光微闪,“我们便不能再等,必须另寻对策,做好最坏的打算。”
周深话音刚落,方晗下意识的看了眼南方天际,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手指去。
“周师兄,快看!那、那是不是林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