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珠珠的眼角旁,那里有一颗小小的、颜色很淡的红痣。阳光一照,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颜嫣的相同位置,也有一颗几乎一模一样的红痣。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交错,巨大的愧疚感和命运弄人的荒谬感再次狠狠击中了他。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珠珠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声音沙哑地、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你丢了……可能是因为我引起的。”
珠珠正晃悠着小腿,闻言猛地停下动作,扭过头,那双酷似颜嫣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明远。
她早上就注意到这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叔叔”了,但他那时候总给人一种气呼呼的、很不服气的感觉,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让她觉得这人脑子可能不太好使。可现在,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沉默寡言,连周身那种张扬的气质都变得沉郁下来,好像一下子……顺眼了很多?
但这莫名其妙的话让她的小脑袋瓜充满了问号。
她歪着头,非常直接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咱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呀?我丢了,为什么是因为你?”
赵明远被她这直白的问题第二次问得喉头一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张了张嘴,那些复杂的、不堪的、充满愧疚的过往在舌尖翻滚,却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跟一个七岁的孩子解释成年人之间那些混乱的恩怨情仇?怎么告诉她……
他最终只是更加沉重地低下头,避开了她清澈探究的目光,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算了,就这样吧”的自暴自弃:
“……你回去问你爸爸吧。”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告诫她,又像是在嘲讽自己: “说多了……说错了……你爸爸还要发火。”
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让珠珠的小眉头皱得更紧了。
爸爸? 是齐司礼爸爸?还是陆臣爸爸? 为什么说错了会发火?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颓丧、仿佛背负着巨大秘密的英俊男人,心里的好奇宝宝彻底被勾了起来。
看来,这个新认回来的家,关系好像真的很复杂呢!她突然想早点回去探究秘密了!
赵明远说完那句充满自嘲和无奈的话后,便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珠珠也不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的草地上,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时间静静流淌,草坪上的阳光温暖和煦。
忽然,赵明远感受到了珠珠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神,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毫无预兆地、极轻极浅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短暂,几乎只是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却像是一缕阳光骤然穿透了层层阴霾,瞬间点亮了他整张英俊却写满疲惫的脸庞。那双原本有些黯淡的桃花眼里,也像是落入了星子,闪过一丝极快却真实的笑意。
这一笑,可把旁边一直盯着他看的珠珠给彻底看呆了!
小家伙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巴也无意识地微微张开,手里揪着的一根小草都忘了丢掉。
哇——!
她在心里发出了小小的惊叹。
这个叔叔…… 笑起来…… 也太太太太太好看了吧!!!
比刚才沉默寡言的样子好看一百倍!比早上气呼呼的样子好看一千倍!简直像画里的人突然活了过来,还会发光!
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快了几下,一种纯粹的、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和喜爱瞬间充满了她的小胸膛。
她甚至忘了刚才那些复杂的疑问和沉重的气氛,只顾着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赵明远脸上那昙花一现却足以惊艳时光的笑容,恨不得能拿个相机把它拍下来!
赵明远似乎察觉到了她过于直白的目光,那点笑意迅速收敛,又恢复了之前那副略带疏离和落寞的样子,甚至有些尴尬地别开了脸,耳根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但珠珠才不管那些呢! 她已经单方面决定这个长得超级好看、笑起来会发光、好像还有点神秘的“叔叔”,她喜欢!
颜嫣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看宋甜甜都回房间收拾东了,还不见珠珠回来,心下有些担心,便出来寻她。刚走到草坪附近,一眼就看到了并排坐在那里的珠珠和赵明远。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画面竟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然而,几乎是同时,赵明远也敏锐地感觉到了来人的视线,他抬起头,目光正好与颜嫣投来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一瞬间,极其尴尬又迅速地移开了眼睛,颜嫣下意识地抬起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另一只手腕上戴着的玉镯,试图掩饰那份不自在。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对着珠珠的方向喊道:“珠珠,回去了!”
珠珠正沉浸在“漂亮叔叔笑起来真好看”的余韵里,听到有待上岗的亲妈妈的声音,立刻欢快地应了一声:“哎!”她站起身,却并没有立刻跑向颜嫣,而是非常自然地、一把牵起了还坐在草地上的赵明远的手,用力拉他:“走啦走啦!一起回去!”
赵明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小家伙拽了起来。
于是,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沉默,并排朝着酒店大楼走去。颜嫣目不斜视,赵明远看着另一边,只有珠珠,小脑袋像个拨浪鼓一样,左边看看妈妈紧绷的侧脸,右边看看“漂亮叔叔”不太自然的神情。
她的小雷达滴滴作响,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不同寻常的暗流。
走到房间门口,颜嫣率先推门走了进去,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珠珠却突然拉住了正要跟着进去的赵明远,示意他矮下身来。
赵明远虽然疑惑,但还是配合地弯下了腰。
珠珠踮起脚尖,小手拢在嘴边,凑到赵明远耳边,用自以为很小声、但实际上门口里面的颜嫣可能都能听到的音量,神秘兮兮又带着点兴奋地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喂!你是不是从我爸爸那里抢走了我的妈妈?” 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发现秘密的光芒,语气无比笃定地下了结论: “她是不是看上你的皮囊,然后出轨了?”
“……”
赵明远只觉得一道天雷直直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把他整个人都劈得外焦里嫩,僵在原地,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他瞪着眼前这个脑洞大开的小不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孩子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他简直哭笑不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是尴尬的,也是被这离谱猜测给惊的。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根本无从解释起!
而房间内,显然也听到了女儿这惊天动地的“推论”,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脸上瞬间爆红,又气又羞,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丫头!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