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中所有角色都已经成年,无不良引导,读者看到的与现实常识不一致的一律做平行世界处理)
“这些负面的情绪,这些分歧和波折,它们存在,它们真实,但它们并没有覆盖掉那些温暖的、平实的、让我感到‘活着’的瞬间。它们共同构成了我们共同经历的一部分。而在这庞杂的、并不完美的经历中,我清晰地感知到,与你共同生活的这段时光,其底色,对我而言,是‘幸福’的。一种……复杂但真实的幸福感。”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给桃染消化这巨大信息量的时间,也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然后,他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给出了最终的陈述:
“所以,我的意愿是:我不想结束这段婚姻。我想继续尝试,尝试在理解、沟通和共同面对(包括那些错误和不堪)的过程中,寻找更清晰的答案和更稳固的可能。”
他的目光沉静而坚定,像磐石:
“当然,这仅仅是我的意愿和选择。我充分尊重你提出离婚的权利和决定。如果你深思熟虑后,依然认为结束是最好的选择,我不会反对,会尊重你的选择,并配合完成所有法律程序。”
说完,谷云不再言语。他微微后靠,重新坐回沙发深处,姿态放松而坦然。
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平静地看着桃染,不再施加任何压力,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仿佛他刚才掷下的不是足以重塑她整个世界的惊雷,而只是陈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客厅里再次陷入绝对的死寂。
比之前更加厚重,更加令人窒息。
空调的低鸣消失了。时间的流动也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喧嚣背景音,如同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微弱杂讯。
桃染彻底地僵在了原地。
像一尊被瞬间抽离了所有灵魂和支撑的、最完美的石膏像。只有那双睁大到极致、瞳孔却涣散失焦的眼睛,证明着她还是一个活物。
谷云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千钧之力的陨石,狠狠砸在她认知世界的基石上,将一切坚固的、自以为是的、用以支撑她苟延残喘的认知,砸得粉碎!
他说……他不想离婚。
他说……他感到幸福。
他说……即使有欺骗,有不堪的交易,有分歧和愤怒……他依然,感到幸福?!
荒谬!荒谬绝伦!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他明明什么都知道!至少,他应该能猜到!他那么聪明!他怎么可能在知道这一切之后,还能说出“幸福”两个字?!
这简直是对“幸福”这个词最恶毒的亵渎!是对她所有罪孽最残酷的嘲讽!
巨大的荒谬感和认知崩塌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撕裂,被扯碎。
一边是滔天的负罪感和自我厌弃构建的冰冷地狱,一边是谷云平静抛出的、带着奇异温度的“幸福”宣言,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蛮横地、不讲道理地照射进来,让她无处遁形,也让她……惶恐到了极致!
她无法理解!无法接受!这完全超出了她所有预设的剧本!在她的设想里,只有冰冷决绝的同意离婚,或者带着鄙夷的愤怒质问。
唯独没有……没有这种近乎“赦免”般的平静接纳!这比任何惩罚都更让她感到恐惧!因为这“赦免”本身,就像一面最清晰的镜子,将她所有的卑劣和不堪,映照得更加触目惊心!让她连“自我惩罚”这条路,都被彻底堵死了!
“哐当——!!!”
一声刺耳至极的碎裂巨响,猛地撕裂了死寂!
是谷云放在矮几上的那只白色骨瓷汤碗!
桃染的身体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完全失去了控制。
她并非有意去碰触,只是在那排山倒海般的眩晕和失重感袭来时,手臂下意识地、痉挛般地挥动了一下,指尖恰好扫过了碗沿!
温热的汤汁混合着细碎的食材,瞬间泼洒出来!一部分溅落在光洁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更多的,则如同滚烫的岩浆,兜头浇在了桃染只穿着薄薄家居袜的脚背上!
“嘶——!”
剧烈的、尖锐的灼痛感瞬间从脚背传来,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那痛楚如此真实,如此猛烈,瞬间穿透了她混乱麻木的精神屏障!
然而,桃染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瞬间红肿起来的脚背,没有理会那沿着脚踝蜿蜒流下的、粘腻滚烫的汤汁。
她的身体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前倾、手臂挥出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她的目光,如同被最坚韧的钢索牵引着,死死地、牢牢地钉在谷云的脸上!
那双总是清冷锐利、此刻却写满了惊涛骇浪般难以置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谷云那双深邃、平静、坦然的眼眸!
时间,空间,声音,甚至脚背上那尖锐的灼痛……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模糊了,消失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谷云那张平静的脸。
只剩下他刚才那句话,如同最诡异的魔咒,在她彻底混乱、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一遍又一遍地、疯狂地回荡、撞击、炸裂:
“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是幸福的。”
“我是幸福的……”
“幸福……”
滚烫的汤汁沿着脚背的肌肤滑落,渗入袜子的纤维,带来更清晰、更持久的灼痛。
破碎的骨瓷片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尖锐的光芒,散落在她脚边,如同她此刻彻底碎裂的世界观和摇摇欲坠的灵魂。
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像一个被突如其来的真相、被这完全颠覆认知的“赦免”、被这荒谬绝伦的“幸福宣言”彻底击垮、丧失了所有行动能力的、可悲的雕像。
只有那双死死盯着谷云的眼睛里,翻涌着足以淹没整个世界的、惊骇到极致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