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上的雪粒子凝在半空,像被无形的手串成珠链。
陆九渊垂眸望着深坑方向,青衫下摆被风掀起又压下,腰间醒木暖玉般的光泽与李元霸金瞳里的凶煞遥相呼应。
他能听见二十丈外阿萨辛袖中短刃出鞘的轻响,能看见陆危楼圣火令上跳动的火星正试图烧穿那层凝固的时空——天人境的感知里,众生的动作都慢成了戏文里的慢板。
\"各位。\"他屈指叩了叩醒木,凝滞的风雪突然簌簌落向地面,砸在阿萨辛脚边时竟发出冰裂般的脆响,\"神都脚下动刀兵,血溅女帝车驾,这出戏码唱不得。\"
武曌扶着车辕的手紧了紧。
她见过太多江湖人在金殿上装腔作势,可眼前这说书人立在枝头,竟让她想起当年在感业寺看雪,山巅那株千年古松压着雪,风过时松针不动半分——不是不重,是根本没把风雪当回事。\"陆先生这是要替天家管江湖?\"她指尖摩挲着腰间龙纹玉佩,尾音轻挑,\"还是说...你这天人境,比朕的天命更重?\"
陆九渊低头看向她,目光穿过飘起的雪雾:\"女帝要的是天下太平,草民要的是江湖热血。\"他抬手虚按,李元霸刚抬起的金锤突然顿在半空,\"若这热血要溅在神都的青石板上,那草民便做回说书人——把这出戏的锣鼓点,往该响的地方引。\"
\"放屁!\"陆危楼突然暴喝。
明教教主的圣火令裹着赤焰破风而来,火焰触及那层无形屏障时\"滋啦\"炸开,火星子溅在他脸上,烫得皮肤发红,\"你算什么东西?
明教千年基业,容不得你指手画脚!\"
陆九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早料到陆危楼会动手——明教向来以\"焚尽不公\"为念,若连教主都忍气吞声,底下的香主怕是要拆了光明顶。
指尖在醒木上划出半道圆弧,空气里突然响起金铁交鸣的清越声响。
众人眼前一花,便见一道白衣身影横在陆九渊与陆危楼之间,腰间银瓶轻晃,手中那柄三寸长短的飞刀在雪光里寒得刺骨。
\"小李探花?\"阿萨辛倒抽一口冷气。
他曾在波斯古籍里见过中原话本,说李寻欢的飞刀例不虚发,可这等传说人物怎会...
\"是故事里的刀。\"陆九渊的声音混着李寻欢的轻笑,\"说书人讲过的故事,都能在天地间留个影子。\"
陆危楼的圣火令正与飞刀相抵。
他能感觉到那刀上的力道,不是内劲,不是真气,是千百年间所有听书人对\"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执念——比任何武学都纯粹,比任何仇恨都锋利。\"咔嚓\"一声,圣火令从中断裂,碎成三截。
陆危楼喉间一甜,鲜血溅在雪地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他踉跄后退两步,左手死死抠住心口,那里正疼得像被人攥住了心脏——不是外伤,是他运转了三十年的明教心法,竟被那一刀搅得七零八落。
\"陆教主。\"阿萨辛上前扶住他,红衣下摆扫过雪地,\"退。\"
\"退?\"陆危楼瞪着他,血沫混着话往外涌,\"明教何时...\"
\"退。\"阿萨辛的声音低得像蛇信子擦过石头,\"他要的是你的命吗?
不,他要的是让江湖人知道——天人境一句话,能让你三十年修为成笑话。\"他抬头看向陆九渊,红瞳里燃着某种近乎狂热的光,\"但红衣主教的信仰,不是你说破就能破的。\"
陆九渊望着他们。
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处一道极浅的疤痕——那是他刚穿越时,被说书棚的桌角磕的。
那时候他怕说错一句书词被赶下台,现在他站在这里,能让天地听他说故事。\"阿萨辛。\"他开口时,空中的雪突然转向,绕着他的指尖凝成螺旋,\"三日后,光明顶。
我要听你说,你那信仰,到底值不值得让江湖再添百座新坟。\"
\"九渊兄弟!\"
李元霸的吼声震得老槐树簌簌落雪。
那壮汉扛着金锤大步走来,每一步都让地面抖三抖,\"你说的对!
老子要打痛快的架,不是跟女帝的亲卫比划!\"他走到陆九渊跟前,咧嘴一笑,金瞳里的凶煞散了大半,\"你说去哪打,老子就去哪!\"
武曌望着这一幕,忽然笑了。
她挥挥手让亲卫退下,指尖轻轻敲了敲车辕:\"陆先生,朕在太极宫备了茶。
等你平了江湖事,记得来坐坐——朕倒要听听,你这说书人,要怎么把'天人'二字,说成天下人的茶余谈资。\"
陆九渊冲她抱了抱拳,目光却落在阿萨辛扶着陆危楼远去的背影上。
雪越下越大,红衣在风雪里渐渐模糊,像一滴要被冲淡的血。
他摸了摸腰间的醒木,那暖玉突然变得有些凉——凉得像刀。
\"走。\"他对李元霸说,\"去客栈。白展堂该把好酒温上了。\"
老槐树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遮住了陆九渊脚边那片未化的冰。
冰面下,有细微的裂痕正顺着他的鞋印,朝着阿萨辛离去的方向,缓缓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