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焚海枪的气劲撕开时，陆九渊后槽牙咬得发酸。
三弦共鸣箱上的\"局\"字血痕正顺着木纹爬向琴尾，像条活过来的红蛇——这是系统预警，说明他离\"说书人\"的中立身份又远了一寸。
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目光紧盯着山道上那个染血的玄甲身影。
李承恩的肩甲\"李\"字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枪头红缨在雷光里烧得更艳。
他每跨一步，青石板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观星台的汉白玉栏杆被余劲震得簌簌落粉。
徐子陵刚要弯腰捡佛珠，忽见那杆焚海枪突然挑起，枪尖刺破云层的刹那，金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
\"好个天策府的枪！\"寇仲踉跄着扶住茶棚柱子，酒气混着焦糊味从他喉间滚出，\"当年在洛阳城见他挑翻突厥十二骑，也没这等气势！\"
白展堂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葵花点穴手穴位，月白短打后背的汗渍已晕成地图：\"这枪劲...比佟掌柜催账时的眼神还冲。\"
\"放肆！\"半空中的武曌凤袍一震，紫芒如蛇信般窜向李承恩。
可那道紫芒刚触到枪身，便被金光绞成碎片——焚海枪上流转的，竟是《天策昭雪录》里记载的\"破魔式\"。
李承恩喉结滚动，额角青筋暴起如小蛇，他当然知道这股气势是强弩之末：昨夜连破玄甲卫三道封锁时，他肋下中了三箭，此刻每运一分力，箭簇便往肉里扎半寸。
但他望着袁天罡胸前狰狞的旧疤，望着星象阁门口被架着的于睿，咬碎钢牙也要把这杆枪刺进女帝的紫芒里。
\"仰天大笑出门去——\"
清越的吟诗声穿透雷响。
众人转头，只见观星台东侧的飞檐上，李白单脚踩着兽吻，宽袖里掉出半块桂花糕。
他手中狼毫蘸着砚台里的星河水（不知何时，他竟在檐角摆了方端砚），笔尖点向苍穹：\"我辈岂是蓬蒿人！\"
墨迹未干便化作金戈铁马。
李承恩只觉丹田一热，原本发颤的枪杆突然稳如泰山。
他分明看见，枪尖前浮起无数虚影：是当年与他共守雁门关的弟兄，是被突厥骑兵踏碎的商队，是长安城里等他归家的老母亲——这些他从不敢想起的画面，此刻全化作枪劲，顺着焚海枪的纹路往武曌的紫芒里钻。
\"好诗！\"袁天罡突然咳出黑血。
他胸前的旧疤正渗出暗红，那是当年推演《推背图》被天机反噬的伤，此刻竟顺着血脉往上爬，要啃噬他的心肺。
可老国师的手仍在结印，七十二道天罡符从他指缝里窜出，在半空中连成锁链，缠住武曌的紫芒。
他望着李承恩枪尖的金光，望着李白笔下的诗魂，喉间溢出嘶哑的笑：\"当年在终南山，我与李淳风说'唐三代后，女主武王'，他哭我笑。
如今...我这把老骨头，总该为当年的笑，再撑一撑。\"
武曌的凤袍被撕出几道口子。
她背后的玄色龙袍虚影愈发清晰，玉笏上的\"曌\"字开始滴血——那是她以帝王精血催动道心种魔大法。
女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紫芒里混进了妖异的红：\"朕以天命为棋，以山河为子，你们这些蝼蚁，也配掀棋盘？\"她突然甩袖，三道紫芒分别袭向李承恩、李白、袁天罡。
李承恩的枪杆发出哀鸣，李白的狼毫断成两截，袁天罡的天罡符链\"噼啪\"崩碎。
变故发生在雷响第二声。
\"当啷\"——金属摩擦声比雷声更尖。
陆九渊猛地转头，只见观星台西侧的桃林里，两道银光破雾而出。
左边那人留着月代头，腰间挂着九把短刀，刀鞘上刻满咒文；右边那人更高些，眉骨有道刀疤，手中薙刀还滴着晨露——竟是东瀛伊贺流的藤原广嗣、藤原良继兄弟。
\"李太白，尝尝我藤原家的'月读斩'！\"藤原广嗣的短刀划出半圆，刀风裹着妖异的吟唱，直取李白咽喉。
李白本要挥毫再写《侠客行》，此刻却不得不旋身避开，狼毫在飞檐上划出深深的刻痕：\"东瀛鼠辈，也敢在大唐土地撒野？\"
\"袁天罡，你的天罡符，可挡得住我的'八岐毒'？\"藤原良继的薙刀扫过袁天罡的道袍，刀刃上渗出墨绿色毒雾。
袁天罡本就枯竭的内力被毒雾一激，眼前顿时发黑。
他踉跄着扶住观星台的青铜漏刻，旧疤处的血溅在漏刻上，将\"辰\"时的刻度染成刺目的红。
战场瞬间失衡。
李承恩的焚海枪尖还指着武曌，可左右两侧已没了支援。
他能听见肋下箭簇摩擦骨头的声响，能看见武曌眼中的阴毒笑意，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以诡异的频率变慢——这是油尽灯枯的前兆。
\"九渊！\"佟湘玉的尖叫刺穿雷声。
陆九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攥着三弦冲下茶棚。
他的布鞋碾过徐子陵的檀木佛珠，踩碎寇仲的酒葫芦，三弦上的\"局\"字血痕此刻已爬满整个共鸣箱，弦丝震颤的声音像极了他擂鼓般的心跳。
观星台的汉白玉阶在他脚下碎裂，陆九渊望着半空中的武曌，望着孤立无援的李承恩，望着被缠住的李白和袁天罡，突然咧嘴笑了。
系统提示在他脑海里炸成一片乱码，可他听不清了——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这书，我偏要改个结局。\"
当陆九渊的身影跃上观星台栏杆时，武曌正抬起手，准备给李承恩最后一击。
她望着那个抱着三弦的身影，忽然眯起眼——这人的眼神，像极了当年在感业寺，那个说要\"还李唐江山\"的小沙弥。
雷云中的星汉微光突然暗了暗。
陆九渊的三弦在风中展开，弦丝上的血痕此刻竟泛着妖异的金芒。
他望着武曌背后的玄色虚影，望着李承恩即将坠地的枪，深吸一口气，开口时，声音混着三弦震颤，传遍整座观星台：
\"各位看官，今日这出《女帝星陨》，且看我——\"
话音未落，三弦突然爆发出刺耳鸣响。
武曌的紫芒、藤原兄弟的刀光、李承恩的枪劲，竟全在这声里顿了一顿。
而陆九渊的目光，已牢牢锁死半空中的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