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月圆之战
夜幕如墨，泼洒在三界交汇的忘川崖上。崖边的孤松在罡风中摇曳，松针碰撞的脆响被呼啸的风撕碎，散入沉沉夜色里。今夜的月格外圆，银辉似流水般漫过崖顶的断壁残垣，将每一块焦黑的岩石都镀上冷冽的光，却照不进那些藏在石缝里的阴影——那里蜷缩着被魔气侵蚀的灵草，叶片早已褪成灰紫，在月光下抖落细碎的魔尘。
戌时三刻，天际突然掠过一道暗紫色的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爪痕。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魔影从云层深处涌现，翅膀扇动的嗡鸣渐渐汇集成沉闷的雷声，压得崖下的瘴气都开始翻涌。魔族大军来了，比约定的时辰早了一刻，仿佛急于将这片土地彻底拖入深渊。
先锋部队的魔骑踏在虚空，马蹄下凝结着灰黑色的魔焰，每一次起落都让空气震颤。他们的甲胄上刻满扭曲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红光，头盔下露出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凶光。中军位置，一面漆黑的旗帜缓缓展开，旗面绣着三头六臂的魔神像，魔神的眼睛由两颗猩红的魔晶镶嵌，正死死盯着忘川崖顶的锁灵阵。
阵法边缘，洛魇一袭玄色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指尖缠绕着几缕淡金色的灵气，那是昨夜苏徭用净化灵植为他驱魔气时留下的余温。目光扫过阵眼的方向，那里本该闪烁着引星佩的幽蓝光芒，此刻却被层层叠叠的破妄草覆盖——草叶边缘泛着莹白的光，每一片叶子都像锋利的刀刃，将试图穿透的魔气绞成齑粉。
\"果然动了手脚。\"洛魇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三天前，他冒险潜入魔宫地牢，在最深处的石壁上发现了首领用魔血绘制的禁图：锁灵阵的阵眼位置被标注成血色旋涡，周围写满\"献祭\"二字。那时他才明白，所谓\"月圆破阵\"不过是骗局，首领要的从来不是打开通往魔界的通道，而是用整个阵法作为容器，将三界的灵气转化为最纯粹的魔气，再通过阵眼注入他体内，完成那场足以吞噬天地的魔化。
魔骑已至阵前百丈，为首的将领举起骨刃，正要下令冲锋，却被洛魇扬声喝止：\"站住！\"
声音裹挟着灵力，穿透魔群的嗡鸣，清晰地落在每个魔族耳中。不少魔兵的动作顿住了，他们认得这个声音——这是曾统领先锋营的洛魇将军，三个月前突然被首领打入死牢，据说因私通仙界被判剔去魔骨。可此刻的洛魇，虽然气息里少了往日的暴戾，那双眼睛却比从前更亮，仿佛能看穿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洛魇？你怎么会在这里？\"魔骑将领厉声喝道，骨刃直指洛魇心口，\"你竟敢背叛魔族，勾结修士？\"
\"勾结？\"洛魇向前踏出一步，玄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变成首领的养料。\"他抬手指向阵眼的破妄草，草叶在月光下轻轻颤动，\"你们看清楚，锁灵阵的阵眼早已被破妄草护住，引星佩的灵力被完全隔绝。首领让你们来破阵，根本不是为了魔族的荣耀——他要的是借月圆之夜，用阵法吸收三界灵气，再用魔气反哺自身，到时候，不仅是修士，连你们这些魔族士兵，都会被他抽干魔元，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
话音落下的瞬间，魔群里响起一阵骚动。后排的魔兵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下意识地摸向心口——那里的魔核最近总是隐隐作痛，首领说是修炼的正常反应，可此刻听洛魇一说，那些痛感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一派胡言！\"左侧阵里冲出个独眼魔将，他的左臂在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中被斩断，此刻空荡荡的袖管里缠绕着黑色绷带，\"洛魇，你被修士蛊惑了！首领待我们不薄，上月还赐下十颗聚魔丹，怎么可能害我们？\"
\"聚魔丹？\"洛魇的目光冷了下来，\"你可知那些丹药里掺了噬魂花的粉末？短期能提升魔元，长期服用，魔核会逐渐失去自主意识，最后变成任人操控的死物。你以为你的左臂是怎么断的？不是死于仙兵之手，是首领怕你发现他私藏禁术，故意借战场除掉你！\"
独眼魔将猛地僵住，右手下意识地攥紧袖管。他想起断臂那天的细节：明明已经避开仙兵的剑锋，却突然被一股熟悉的魔气推入剑锋范围，而那股魔气的气息，与首领平日释放的气息一模一样。这些年他刻意不去想，此刻被洛魇点破，心脏像是被魔爪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还有你们！\"洛魇的目光扫过那些身形瘦小的魔兵，他们大多是百年内诞生的新魔，魔元薄弱，一直被派去做最危险的探路任务，\"首领说你们是魔族的为来，可每次战斗，冲在最前面的都是你们。你们以为是历练？不，他是在筛选——只有那些能在绝境中吞噬同伴魔元存活的新魔，才会被他选中，成为炼制傀儡的容器！\"
一个绿发少年魔兵猛地抬头，眼眶泛红。三个月前，他和弟弟一起被派去迷雾森林探路，弟弟为了保护他被妖兽重伤，明明还有救，却被赶来的首领亲手捏碎了魔核。当时首领说\"留着也是累赘\"，现在想来，弟弟的魔核纯净，正是炼制傀儡的最佳材料。
\"将军说的是真的......\"绿发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弟弟的魔核......\"
\"住口！\"一声暴喝从魔群后方传来，震得崖顶的碎石簌簌坠落。魔气如海啸般翻涌，一个高约三丈的身影缓步走出，玄色披风上绣着金线，每一步落下，地面都裂开蛛网般的黑纹——正是魔族首领，摩罗。
摩罗的脸上覆盖着半边青铜面具，遮住了据说在千年大战中被仙尊灼伤的疤痕。露出的右眼瞳孔是纯粹的墨黑，此刻正死死盯着洛魇，眼底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洛魇，本王念你曾立过战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自废魔元，跪在本王面前忏悔，或许还能留你一缕残魂。\"
\"忏悔？\"洛魇挺直脊背，玄袍下的手悄悄捏紧了苏徭交给他的传讯符，\"该忏悔的是你！你用禁术吞噬同族魔元提升修为，偷偷炼制傀儡军队，甚至想借锁灵阵颠覆三界，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摩罗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的魔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凝固，\"本王就是天！等吸收了锁灵阵的灵气，别说天谴，就算是天帝来了，也得跪在本王脚下！\"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一股暗紫色的魔气如毒蛇般窜向阵眼，\"你们这些蠢货，等本王破了阵，就让你们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魔气撞上破妄草的瞬间，草叶突然剧烈震颤，莹白的光汇聚成半透明的屏障。\"滋啦\"一声脆响，魔气被屏障弹开，在空中炸开一团黑雾。但摩罗显然没打算收手，他口中念念有词，周身的魔气开始疯狂旋转，渐渐凝聚成巨大的旋涡，旋涡中心隐约能看到无数扭曲的灵魂在挣扎——那是他这些年吞噬的生灵魂魄。
\"不好，他要用'噬魂魔功'！\"崖顶另一侧，苏徭的声音带着焦急传来。她站在阵法中枢的高台上，白色衣裙在月光下宛如盛开的雪莲，手中紧握着一株通体金黄的净化灵草，草叶上的露珠折射着星辉，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林小婉和墨渊站在她身侧，前者正将灵力注入一面水镜，镜中清晰地映出摩罗的动作；后者则手持长剑，剑身上刻满符文，随时准备应对魔群的突袭。各族修士分列阵中，人族的符箓师铺开黄符，妖族的灵狐竖起尖耳，仙门的弟子握紧法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凝重。
\"锁灵阵的光网在晃！\"林小婉突然喊道。水镜里，原本稳定的淡蓝色光网此刻像被狂风掀起的湖面，剧烈地上下起伏，光网边缘的符文时明时暗，显然快要撑不住摩罗的攻击。更要命的是，部分犹豫的魔兵被摩罗的气势震慑，又开始蠢蠢欲动，前排的魔骑已经举起了骨刃。
\"不能让他们冲过来！\"苏徭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净化灵草高高举起，\"各位，锁灵阵是三界最后的屏障，若被魔气污染，不仅是忘川崖，整个凡间都会被魔潮吞噬！现在，将净化灵植的灵力注入阵眼，守住光网！\"
话音未落，她率先催动灵力。金黄的灵草发出耀眼的光芒，无数光点顺着她的指尖流入地面，沿着阵法的纹路涌向阵眼。林小婉立刻跟上，她身前的水镜化作一道水幕，水幕中漂浮着数十株青色灵草，随着她的手势，灵草的灵力化作细流，汇入光网之中。
墨渊长剑出鞘，剑尖指向阵眼，剑身的符文突然亮起，他身后的仙门弟子纷纷效仿，将各自的净化灵植灵力凝聚成光束，如箭雨般射向光网。妖族的修士则口中吟唱着古老的咒语，他们身边的灵植开始发光，藤蔓顺着地面蔓延，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阵眼。
人族的符箓师们动作更快，他们将灵植碾碎，混入朱砂，在黄符上画出繁复的符文，再将符箓贴在阵法边缘。随着一声齐喝，所有符箓同时燃烧，化作金色的火焰，火焰融入光网的瞬间，原本淡蓝的光网突然染上一层金辉，晃动的幅度渐渐减小。
\"还不够！\"苏徭的额角渗出细汗，她能感觉到摩罗的魔气仍在疯狂冲击，光网的某些部位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所有人，再催三分灵力！\"
各族修士咬牙坚持，不少人的脸色开始发白——净化灵植的灵力与他们自身的修为息息相关，过度输出会损伤根基。但没有人退缩，他们看到光网下那些蜷缩的魔影，想起家中等待的亲人，想起那些尚未被魔气侵蚀的土地，手中的灵力反而更加汹涌。
阵眼处的破妄草突然剧烈生长，草叶层层叠叠，将光网包裹其中。与此同时，光网猛地向外扩张，原本被弹开的魔气突然被一股巨力反弹回去，如同被拉长的橡皮筋突然松开。
\"噗——\"摩罗正全力催动魔气，冷不防被反弹的力量击中胸口，青铜面具瞬间裂开一道缝隙，一口黑血从他嘴角溢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光网，那层原本脆弱的屏障此刻竟泛着金蓝交织的光芒，上面的符文流转，散发出让他心悸的净化之力。
\"不可能......\"摩罗捂住胸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暴怒取代，\"一群蝼蚁，也敢阻拦本王？魔兵听令，随本王一起破阵，凡冲在最前者，赏万年魔晶！\"
重赏之下，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魔兵瞬间红了眼。绿发少年被身边的老兵推了一把，踉跄着向前几步，正好对上洛魇的目光。洛魇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向摩罗胸口的血迹，又指了指那些被魔气侵蚀得失去意识的同族——他们的魔核已经变成灰黑色，正麻木地站在摩罗身后，像提线木偶般等待命令。
少年的脚步顿住了。他想起弟弟临终前的眼神，想起洛魇刚才的话，突然转身，对着身后的魔兵喊道：\"将军说的是真的！首领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他只想用我们的魔元修炼！你们看他，连自己的血都是黑的，他早就不是魔族的王了，他是个怪物！\"
\"说得好！\"独眼魔将突然扔掉手中的骨刃，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摆动，\"老子早就怀疑他了！当年断我手臂的魔气，就是他的！\"他转向周围的魔兵，声音嘶哑却有力，\"兄弟们，我们为魔族征战，是为了活下去，不是为了给一个怪物当养料！\"
越来越多的魔兵放下了武器。他们看着光网后那些修士虽然疲惫却坚定的脸，又看看摩罗狰狞的表情，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一个、两个、十个......前排的魔骑纷纷翻身下马，后排的魔兵后退几步，将摩罗和他的心腹孤立在阵前。
\"反了！你们都反了！\"摩罗气得浑身发抖，胸口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一群废物，等本王杀了他们，再一个个收拾你们！\"他突然仰天咆哮，周身的魔气暴涨，原本凝聚的旋涡猛地炸开，无数扭曲的灵魂化作魔箭，朝着光网和叛逃的魔兵同时射去。
\"小心！\"洛魇身形一闪，挡在绿发少年身前，用仅剩的灵力凝聚成护盾。苏徭见状，立刻喊道：\"将灵力分一半给叛逃的魔兵，他们体内还有魔元，净化灵植的灵力能护住他们！\"
光束瞬间分成两股，一股继续加固光网，另一股化作金色的雨丝，落在那些放下武器的魔兵身上。雨丝触体的瞬间，不少魔兵发出舒服的叹息——他们体内的魔核不再刺痛，那些被魔气扭曲的经脉仿佛被温水浸泡，久违的清明感重新回到意识里。
\"杀！\"独眼魔将捡起地上的骨刃，不过这一次，他的目标是摩罗的心腹，\"为了死去的兄弟，宰了这些怪物！\"
叛逃的魔兵纷纷响应，与摩罗的心腹厮杀起来。魔元碰撞的爆炸声、骨刃入肉的闷响、临死前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忘川崖顶变成了混乱的战场。而光网后的修士们则趁机全力加固阵法，金蓝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崖顶照得如同白昼。
摩罗被心腹和叛兵的混战困住，一时无法再攻击阵眼。他看着那些倒戈的魔兵，又看看光网上越来越亮的符文，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策划了千年的计划，或许真的要毁在今夜——毁在一群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修士和叛兵手里。
月上中天，银辉穿过云层，落在光网之上。破妄草的叶片轻轻摇曳，仿佛在吟唱古老的歌谣。苏徭望着崖边厮杀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林小婉和墨渊，轻轻吁了口气。
她知道，战斗还未结束，摩罗的力量仍不可小觑。但此刻，她的心里却充满了希望。因为她看到，无论是人族、妖族、仙门，还是那些幡然醒悟的魔兵，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光芒——那是对生的渴望，对家园的守护，对正义的坚守。
月圆之夜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时刻。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