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商路新章
界域商路的晨雾里,总飘着三族交融的气息。
青岚山窑工们掀开窑门时,釉色流转的瓷瓶上,狐族的火焰纹正攀着魔族的骨花蔓延。老窑主用粗糙的手掌抚过瓶身,釉料未干的温热里,还带着三个月前妖界商队留下的枫木香气。三年前魔族之乱刚平那会儿,他打死也不信,自家窑里会烧出这种\"杂种纹样\"。
\"李老爹,这批货得赶在旬末前送到瑶池去。\"穿短打的小伙计抱着账本跑进窑坊,纸页间夹着片仙域特有的云叶,\"瑶池那边捎信说,要在瓶底刻上'三界同春'的篆字。\"
老窑主眯眼瞅着晨光里的瓷瓶,忽然笑出声来。去年冬月,他在界域集市上见过魔族小孩抱着青岚山的瓷碗喝粥,碗沿磕出的缺口上,还沾着妖界蜜饯的糖霜。那时他才明白,瓷器上的纹样哪分什么族类,能盛住烟火气的,就是好花纹。
窑坊外的石板路上,传来铁轮碾过的声响。黑风谷的铁器商队正赶着驼兽经过,每只驼兽背上都驮着半人高的铁箱,箱缝里漏出的寒光,映得路面忽明忽暗。为首的锻铁匠阿蛮勒住缰绳,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那是她用第一柄卖给仙域的灵剑边角料打的。
\"李老爹,新炼的'穿云剑'要试试不?\"阿蛮扯开嗓子喊,声音里还带着炉膛火炭的灼热气,\"仙域的云渺道长说了,这剑能劈开三族边界的迷雾呢。\"
老窑主摆摆手,望着商队远去的方向。黑风谷的铁矿曾被魔族用来锻造兵器,那些带着血锈的刀刃,三年前还插在界域关隘的城墙上。可现在,同样的铁矿被锻造成灵剑,剑穗上系着的,是妖界送来的络草。
晨雾渐渐散去时,灵植坊前的队伍已经排到了街口。林小婉踮脚望了望长队末尾,那里站着几个裹着灰袍的身影,兜帽下露出的尖角还沾着晨露——是魔族的俘虏们。
\"阿骨,今天该学分株了。\"林小婉把一盆破妄草推到骨血卫青年面前,陶盆边缘还留着他昨日掐出的指痕。这孩子刚来那会儿,指尖的骨甲能轻易划开青石,现在却要学着捏碎草籽,掌心的茧子磨破了三层,才终于能催出点绿光。
阿骨的喉结动了动,露出半截泛着青白的脖颈。他总爱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囚服,领口绣着的试炼塔印记已经快磨没了。三个月前在试炼塔净化时,他亲眼看见自己骨血里的戾气化作青烟,那是林小婉递来的破妄草,叶片上还沾着她指尖的温度。
\"捏碎种皮的时候要轻些。\"林小婉握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腕骨上凹凸的旧伤,\"就像...就像你们魔族安抚幼崽那样。\"
阿骨猛地抽回手,骨节捏得咯咯作响。他想起战场上撕碎的仙族修士,想起被自己骨刃刺穿的妖族孩童,那些画面像淬了毒的冰碴,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可当他低头看见陶盆里颤巍巍的嫩芽,忽然想起昨夜林小婉给伤员换药时,用破妄草汁液在绷带上画的小花。
\"看,这样就对了。\"林小婉指着他指尖渗出的淡绿光晕笑起来,鬓角的碎发落在他手背上,像极了试炼塔外新生的草叶。阿骨盯着那抹绿色,忽然觉得掌心里的破妄草籽,比战场上的血珠要温热得多。
日头爬到正空时,界域集市的叫卖声已经漫过了石桥。绿裙女子将最后一把凝露草捆好,草叶上的露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的摊位旁,魔族香料铺的布幡正随风摇晃,幡面上绣着的血色曼陀罗,被晨光晒得竟有了点暖意。
\"阿姊,凝露草再给我些。\"香料铺老板掀开布帘,兜帽滑落露出两只弯角,他鼻尖还沾着点金色粉末——那是用妖界向日葵籽磨的。
绿裙女子笑着递过草束,看他转身将凝露草扔进石臼。三个月前这魔族汉子刚来时,石臼里捣的都是些带着腥气的魔界香料,现在却要掺上瑶池的花蜜、青岚山的薄荷,捣出来的香粉,连仙域的女仙都爱用。
\"昨天新酿的'三界香'卖完了?\"她望着铺子里空了的陶罐问。
\"被黑风谷的铁匠们买走了,说要送给妖界的信使。\"老板捶着胳膊笑,石臼里的香气漫出来,混着街对面糖画摊的甜香,在集市上空织成张暖融融的网。
午后的信誉碑前,又围了不少人。刻碑匠蘸着朱砂,正往碑上新添的名字上描色,最底下那个魔族商户的名字,墨迹还没干透。一个穿仙袍的小道士踮脚找自己师父的名字,手指划过碑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仙族的、妖族的,还有不少是三个月前刚添的魔族名字。
\"张道长,您看我这铺子名字能刻上不?\"卖魔界蜜饯的婆子捧着账本挤过来,她腰间挂着的玉佩,是用黑风谷的铁矿炼的,\"昨天瑶池的仙子还说我这蜜饯比仙果甜呢。\"
刻碑匠笑着点头,朱砂在碑上晕开的痕迹,像极了三年前界域关隘上绽放的和平花。那会儿谁也想不到,魔族的蜜饯能甜过仙果,妖族的花纹能爬上人族的瓷器,可现在,信誉碑上的名字越积越多,把\"魔族仙族\"的界限,都盖成了模糊的朱砂印。
暮色漫过石桥时,灵植坊的灯亮了。阿骨蹲在院子里给破妄草浇水,指尖的绿光比清晨亮了些。林小婉端着晚饭出来,碗里盛着瑶池灵泉水煮的稻米,上面卧着块魔界兽肉干——这是现在坊里最寻常的晚饭。
\"听说了吗?下个月妖界要派信使来,还带着魔界的种子呢。\"林小婉往他碗里夹了块肉干,\"到时候咱们试着种点魔界的灵植?\"
阿骨低头扒着饭,米粒沾在嘴角也没察觉。他想起试炼塔外那片曾寸草不生的土地,现在已经冒出了新绿,有仙族的云芝,有妖族的络草,还有他亲手种下的破妄草。晚风拂过院子,带来集市上残留的香气,混着灵植的草木气,在灯影里缠成了团。
远处的界域商路上,夜行的商队还在赶路。驼兽的铜铃在暮色里叮咚作响,驼背上驮着的,有青岚山的瓷器、黑风谷的铁器,还有魔族商户新酿的香料。这些货物要穿过仙域的云海、妖族的森林、魔界的荒原,把石桥边的烟火气,撒到三界每个角落去。
夜渐深时,信誉碑在月光下泛着淡光。碑上的名字被月光洗得发亮,那些曾经的\"魔族仙族\"字样,早被往来行人的目光磨成了光滑的平面。偶尔有晚归的商户经过,会伸手摸摸碑上自己的名字,指尖沾着的,或许是青岚山的瓷土,或许是瑶池的泉水,又或许,是三族交融的、暖融融的夜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