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裂隙花开
深渊裂隙的风,总带着一股化不开的阴冷。
洛尘站在锁灵阵的光幕前,指尖划过微凉的符文光晕。阵纹在他掌心流转如活物,顺着脉络蔓延至整个裂隙边缘——这座耗费了三位仙尊、九位妖王与人间百位阵法大师心血的锁灵阵,已在这里矗立了整整三年。
三年前,洛魇以自身为祭,将三界紊乱的灵气强行糅合,硬生生在深渊裂隙处撕开的混沌中钉下了一枚“楔子”。那场震动三界的大战结束后,留下的便是这道被阵法严密包裹的裂隙,以及裂隙边缘寸草不生的焦土。
可今日,洛尘的目光却被阵幕与焦土交界的地方攫住了。
那里竟有一抹异色,在灰败的背景中顽强地探出头来。
他缓步走近,脚下的碎石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越靠近,那抹颜色便越清晰——是一株花,孤零零地立在阵法边缘的灵气紊流中,仿佛从混沌里诞生的奇迹。
洛尘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花太奇特了。
它只有三瓣花瓣,却像是被天地劈开的两半。左半瓣是极艳的绯红,像极了人间界三月的桃花,带着烟火气的温暖;右半瓣是莹润的雪白,如同仙域昆仑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透着清冽的圣洁;而在花瓣中央,一枚圆润的紫珠静静嵌在那里,流转着妖界特有的、带着野性的光泽。
三股截然不同的灵气在花瓣间交织,却又奇异地融合成一股温和的气息。绯红花瓣上似乎能看到人间市集的喧嚣,莹白花瓣里藏着仙域云海的缥缈,紫珠中又跃动着妖界山林的生机。
洛尘伸出手,指尖悬在花瓣上方。当他的灵力轻轻触碰到那朵花时,一股熟悉的波动顺着指尖传来——那是洛魇的气息,带着他独有的、糅合了三界灵力的混沌感,却又比记忆中温和了太多。
是洛魇的灵力,与锁灵阵逸散的三界灵气纠缠、沉淀,最终在这裂隙边缘扎下了根。
“同心……”洛尘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花说话,又像是在对三年前那个决绝的身影低语,“你是想告诉我们,三界本就该同心共存吗?”
花茎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就叫你同心花吧。”洛尘的指尖轻轻拂过花瓣,眼底泛起一层薄光。
这时,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林小婉提着药箱走过来,看到洛尘对着一株花出神,好奇地凑上前:“洛尘哥哥,这是什么?锁灵阵边缘怎么会有花?”
她顺着洛尘的目光看去,瞬间被那奇异的花色吸引了:“天哪,这花瓣……一半像人间的红,一半像仙域的白,中间的珠子倒像是妖族的灵珠!”
“是洛魇的灵力与三界灵气融合而生。”洛尘道,“我叫它同心花。”
林小婉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花根周围的碎石,发现花茎下结着三枚米粒大小的种子,同样是红、白、紫三色交织。她取出玉盒,用灵力将种子小心地收了进去,指尖触到种子时,只觉得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连日来处理裂隙附近残留魔气带来的烦躁感竟消散了大半。
“这花的气息好舒服。”她惊喜地抬头,“若是能让更多地方长出这种花,是不是能净化那些残留的魔气?”
洛尘看着她眼中的光,点了点头:“或许,这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林小婉没有丝毫犹豫。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便提着种子走出了裂隙营地。
从锁灵阵边缘往南,是三界商路的起点。
三年前的大战让这条贯穿人间、仙域与妖界的商路几乎断绝,直到半年前才在三界修士的共同维护下重新开通。如今的商路上,往来的商贩依旧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路两旁的树木还留着被魔气侵蚀的焦黑痕迹,偶尔有逸散的魔气碎片飘过,总会让行人心神不宁。
林小婉沿着商路一路走,一路将同心花的种子撒下。她没有用灵力催生,只是让种子顺着风势落入泥土——洛尘说,同心花的生长,本就该顺应天地灵气的自然流转。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同心花的生长速度快得惊人。
不过三日,商路起点的泥土里便冒出了嫩绿的花茎;又过了两日,第一朵同心花便绽放了。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仿佛一夜之间,绯红与莹白便铺满了商路两侧。
更奇特的是它的香气。
那香气并不浓烈,像是春日清晨带着露水的微风,又像是山涧清泉流过玉石的清润。行人走过花丛,只需吸一口花香,连日赶路的疲惫便会消散大半,心中的烦躁与不安也会被抚平。
有曾被魔气侵扰过的商贩试过,当花香萦绕在鼻尖时,体内残留的那点魔气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丝丝缕缕地被净化掉了。
消息很快传开,往来商路的人们不再急匆匆地赶路,反而会放慢脚步,在花丛边多停留片刻。孩子们追着蝴蝶跑进花海,老人们坐在花下闭目养神,连不苟言笑的修士们,路过时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那奇特的花色。
烈风第一次见到同心花,是在一次例行巡逻中。
他率领的巡逻队负责商路中段的安全,这里曾是魔气最猖獗的地方,路面上还能看到深浅不一的沟壑,那是当年大战时留下的痕迹。可今日一路走来,烈风却发现,那些焦黑的地面上竟冒出了成片的同心花,远远望去,像是给大地系上了一条彩色的丝带。
“将军,你看!”身边的年轻队员指着花丛,语气里满是惊奇,“这花长得真奇怪,一半红一半白的。”
烈风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他走到花丛边,盔甲上的金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与柔和的花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伸出带着厚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花瓣——指尖传来的暖意让他微怔。
这几年,他镇守在裂隙附近,身上早已沾染了不少戾气与魔气,寻常修士靠近他都会觉得不适,可这花却像是毫无所觉,依旧自在地舒展着花瓣。
“闻闻看。”烈风对那年轻队员道。
队员依言低下头,刚吸了一口花香,眼睛便倏地睁大了:“咦?身上的疲惫好像没了!刚才还觉得被魔气侵扰得头疼,现在舒服多了!”
烈风也低头,让花香顺着鼻腔涌入体内。一股温和的气息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那些常年积累在筋骨里的寒气、与魔气对抗时留下的暗伤,竟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他想起自己那位因魔气侵蚀而卧病在床的老母亲,若是能让她闻闻这花香……
他沉默着,摘下一朵开得最盛的同心花。花茎很坚韧,带着点韧性,他将花别在盔甲的领口处——那里正好对着心口的位置。
绯红与莹白的花瓣在冰冷的盔甲上轻轻颤动,倒像是给这具久经沙场的躯壳,添了几分生气。
“将军,你怎么也戴花了?”队员打趣道,“要是被其他营的兄弟看到,肯定要笑你。”
烈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难得地勾起一点弧度:“这花比任何符文都管用。”他抬眼望向商路尽头,那里正有一队商贩推着货车走来,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吱呀声,可商贩们的脸上却没有往日的疲惫,反而带着轻松的笑意。
“你看那些路过的商贩,”烈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闻到花香都脚步轻快了许多。”
队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那些商贩走到花海旁时,都忍不住停下推车,有人伸手摸摸花瓣,有人干脆坐在花下喝水歇脚,连交谈的声音都比往常响亮了几分。
“真的欸!”队员惊奇道,“以前他们走到这儿,都跟防贼似的盯着四周,生怕冒出魔气来,今天居然敢停下来歇脚了。”
烈风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碰了碰领口的同心花。花瓣上的暖意透过盔甲渗进来,像是能一直暖到心里。
他想起三年前,洛魇在裂隙中心自爆灵力时,漫天的光华中,似乎也有这样的色彩在流转。那时他以为那是终结,却没想到,那竟是另一种开始。
同心花的花期比寻常花朵长得多。
一个月后,商路从起点到终点,已彻底被同心花覆盖。
清晨的薄雾里,绯红与莹白的花瓣沾着露水,远远望去像是一片流动的云霞。往来的商队不再需要修士护航,只需沿着花海前行,便能安然通过曾经的险地。
有妖族的小狐狸忍不住摘下一朵,别在毛茸茸的耳朵上,跑回山林时,连带着山林里的瘴气都淡了几分;有仙域的仙子路过,将花瓣收集起来,炼制成安神的香丸,送给下界饱受魔气侵扰的凡人;有人间的孩童将种子装在布包里,寄给远方的亲人,说只要种下这花,就能平安康健。
洛尘再次来到裂隙边缘时,那株最初的同心花已经结出了更多的种子。锁灵阵的光幕依旧流转着微光,裂隙深处的阴冷气息被牢牢锁在里面,可阵外的焦土上,早已开满了成片的同心花。
风拂过花海,掀起一片绯红与莹白的波浪,香气顺着风势飘向远方,仿佛能穿透三界的壁垒。
“你看,”洛尘轻声道,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它们都活下来了。”
远处,烈风带着巡逻队走过,领口的同心花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裂隙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商路上,林小婉正帮着一位老商贩整理货物。老商贩的车里装满了各地的特产,最上面却摆着一个装满同心花种子的木盒。
“小仙子,这花真神了。”老商贩笑得满脸皱纹,“我这老骨头跑了一辈子商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前儿个在妖界边界,遇到点煞气,闻了闻花香,居然没事了!”
林小婉笑着点头,将一把新收的种子递给老商贩:“把这些种在院子里吧,能保平安。”
老商贩小心翼翼地接过种子,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风继续吹着,带着花香越过山川湖海,越过仙凡界限,越过妖族密林。裂隙深处的混沌依旧翻涌,可在那之外,同心花正以一种温柔而坚韧的姿态,将三界的气息紧紧连在一起。
或许,和平从不需要惊天动地的誓言,只需一朵花,从裂隙边缘的泥土里,安静地探出头来。
然后,开满整个世界。